一

这是小雅这两个月以来第五次想到离婚。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可能就是不爱了吧。

两个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人，却越走越远。小雅记不清这半年来她和陈伟说过几句话，吃过几顿饭，他们总是各忙各的。

小雅又要上班，又要接送孩子上幼儿园。周末还得忙着送女儿去上各种兴趣班。陈伟似乎比她还忙，加班是家常便饭，一个月有大半个月在出差。

他们明明是三口之家，小雅却觉得出来进去只有她和女儿的影子。小雅听说过一个词叫丧偶式婚姻，她觉得她就提前进入了这种婚姻状态。与其这样彼此耗着，不如干脆离了，反正她和女儿也可以过得很好。唯一遗憾的是，女儿没有在爸爸的陪伴下成长。

不过没关系，即使女儿现在有爸爸不也和没有差不多吗？女儿总拿陈伟和她小伙伴的爸爸比，然后偷偷问小雅，是不是爸爸不喜欢我，为什么他不像恬恬的爸爸那样陪恬恬玩呢。女儿曾小小的质疑更加剧了小雅离婚的决心。

“我们离婚吧。”这个周末，小雅趁女儿去邻居家玩时，把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书拍在了陈伟的笔记本电脑上。陈伟正沉醉在游戏的快感里，一脸得意，小雅的这一举动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不耐烦地推开那两张纸，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发神经吧。

小雅冷笑，都到现在这步了，他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她只是不满耍耍小性子。

“你最好看一下，周一上午九点，我们民政局见。”陈伟合上笔记本，拿起那两页纸，心里不由一惊，小雅是动真格了，协议书上孩子的抚养权，财产分割问题都写的清楚明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婚？是我出轨了？还是你外面有人了？”陈伟想不出过得好好的，怎么就要离婚了。

小雅摇头，都不是。小雅相信陈伟没有半点出轨的意图，自己也从未从那方面想过。

“既然都不是，为什么要离婚，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陈伟气急败坏，他不明白女人到底要什么？他陈伟虽说不怎么顾家，可那也是因为要养家呀！女儿上各种兴趣班需要钱，父母年迈生病养老需要钱！他经常加班，也是为了在领导那里留一个工作认真负责的印象，马上到了晋升的坎儿，同事们谁不是削尖脑袋争取。

三不五时的出差也是为了多拿一些差旅费，好让他们的生活更好呀。小雅怎么就不理解呢？说他冷漠，他是实在没精力了，精力都耗在了外边，回家可不就是得养精蓄锐嘛。

“我不离，谁爱离谁离去。”陈伟丢掉离婚协议书，摔门走了出去。门后的小雅早已眼泪满面。

他总是这样，遇到问题只知道逃避，躲出去就没事了吗？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二

晚饭后小雅给女儿切了水果，洗了澡，讲了故事，直到把女儿哄睡着了，陈伟才跌跌撞撞回来，一进门跌坐在穿鞋凳上站不起来了。

小雅本来想骂他几句，但闻到他满身的酒气，转身回女儿那屋睡了。

她太熟悉这种冷漠了，她对他，他也对她。小雅记得有次在单位加班晚了，她叫他到小区门口接一下，他一口答应。结果小雅一路担惊受怕跑回来，却发现陈伟正兴致勃勃看球赛，他看到小雅红着眼睛回来，一拍脑门声称忘了。

其实导致婚姻持续不下去的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反而是那些看似泼澜不惊的小事。他们的婚姻就是在一次次失望的堆积下，在彼此冷漠的态度里消耗殆尽的。

第二天便是周一，小雅把女儿送到幼儿园，便直接打车去了民政局，她提前给陈伟打了电话，陈伟说会和领导请假。

小雅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出来进去一脸幸福的领证夫妻，突然想起了她和陈伟领结婚证的情景。

那时陈伟很瘦，也很爱笑。她挽着陈伟的胳膊，两人一路小跑从登记处出来，陈伟边说要庆祝一下，边把结婚证在阳光下晃来晃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结婚似的。小雅笑他傻，他猝不及防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说，老婆我会爱你一辈子。

话犹在耳，不过七年的光阴，他们就走到了这一步。

陈伟匆匆赶来，远远的，小雅看着他，他还是七年前那个陈伟，比之前胖了些，也不爱笑了，眉宇间总有抹不去的阴郁之色，看来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快乐，一如她也一样。

“反正都要离了，何必那么着急，走吧我去请你喝杯咖啡。”陈伟走近，拉了一下小雅的手，小雅慌忙甩开。

“有这个必要吗？”“走吧，就算是为我们的婚姻告个别。”陈伟恳切道。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眼圈黑肿，似乎没睡醒。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一家叫做“名典”的咖啡屋，这是他们谈恋爱时经常来的一家店面，小雅喜欢里面古朴的装修风格。

“我们多久没有坐在一起，这样悠闲的喝喝咖啡，说说话了？”陈伟问。

“大概半个世纪了吧。久到真的忘记了。”小雅用小匙搅拌着咖啡。

“对不起，是我忽视了你和女儿。”陈伟突然有些激动，把手伸到桌面握住了小雅的手。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小雅有些不耐烦了，她说，“我们走吧。”

“总觉得结了婚，就不需要像婚前那样搞那些形式主义了。已为人夫，为人父，努力工作赚钱才是主要目的。于是我忽略了你和女儿，总想给你们更好的物质生活，却突然发现荒芜了你们精神上面的需求。”

陈伟并不急着走，他泰然自若地坐着，可搅拌咖啡的手却一直颤抖。

“我想休假了，我们三个人去旅行吧。去你最想去的巴厘岛，去女儿最想去的迪斯尼乐园。总之我要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

陈伟抬起头用恳求地目光看着小雅。小雅不说话，那关于他们之间点滴的记忆突然扑面而来，谈恋爱时他知道她想去三亚玩，他便假期打三份工，终于在年底带她去了一趟三亚。

她怕北方的冷，他给她买最厚的羽绒服，把她穿的像个狗熊。她生理期肚子疼，他笨拙地在厨房给她煮姜汤。

还有她自己，生在南方小镇的她为了嫁给他，不顾父母亲人的反对嫁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只因有了他，这个城市才有了温度。

为了尽快融入他的家庭，她也同样笨拙地跟着他母亲学做他爱吃的菜，与他的家人熟络地聊着有的没的。

关于他们以前的记忆就这样在一杯浓香的咖啡里复苏了。

“小雅，我自问自己，我还爱着你，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分开。之前是我太疏忽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审视我们的婚姻，审视我自己。我不想错过你。”

陈伟双手紧紧抱住咖啡杯，目光恳切灼热地望着小雅说。

“那我们最后再试一试吧。”小雅说，她想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自己不是个办事拖泥带水的人，但感情这件事，尤其涉及的婚姻，还是要慎重。

“好，那以后看我表现。”陈伟蹲下身子，把头埋在了小雅的怀里，有几滴眼泪和小雅的和在一起，浸湿了小雅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