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有多长?没走过是不知道的。
那年中秋前两天在华新街上碰到老表,他问我中秋回不回家?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他憨厚一笑说有点,出来十年了,没在家里过回中秋呢!于是两人约定十四(农历)动身,回家过节。
从华新辗转坐车,到上*海老北站的时候已是灯火阑珊了。没有片刻停留,匆匆赶到售票大厅,老表排队买票,我去卫生间,出来时却找不到他人,原来他也在找我,有点慌张的样子说,麻烦了,明早四点到铜陵的车票卖完了,站票也卖不到,这怎么办?看样子回不去了,得打道回府了。
我说出来都出来了,还有脸回去?买南*京的票,中午有南*京到铜陵的火车,大不了晚点到家,吃晚饭应该还来得及的。他果断地将包塞给我,你烟瘾大去外面抽烟,我排队买票,是买到南京站就可以了吧?我点点头。
十四的月亮应该已经很圆了,像深蓝色夜空中挂着的一只玉盘,可惜大上*海的钢筋混凝土森林太密太高,挡住了我的视线,只能透过上*海站的屋顶看到如水般倾泄下来的月色。我们总是生活在这城市的背面,风景与我们无缘。
明晃晃的路灯下,大理石路面很气派也有很多油腻,脏了鞋是难以清除的,不像在老家,鞋上沾了泥巴在路边的草上左一下右一下就擦干净了,城市很美,却不是我们久留的地方。
终于等到老表满头大汗兴冲冲的出来,接过票一看,我的心像外面的天气一样有点凉了,车是早上五点半的,括号里写着“普快”——就是说,是班慢车!
终于熬到火车启动了,感觉像是老家犁水田的牛,“吭嗤吭嗤”地喘着粗气,“哐当哐当”地朝西边奔去,逢站必停,有时还停在荒野中,广播说是临时停车让行。都是火车,却也有着高低贫富之分?
紧赶慢行到了南*京站已是中午十点多了,下了火车坐汽车,到南*京南站一看心里已是冰凉了,到铜陵的火车是十点四十的,刚开走不久。
焦虑的还不止我们两个。旁边也有两个是和我们一样的,那个人在骂他的老板,说如果早一天给他钱他现在都在家里了。另一个说,扯那些没用的做么事,快去汽车站坐汽车,不要等汽车再走了那晚上要住南京了。听他们口音也是枞阳老洲一带的,我们就用老家话问他们去哪里?那个人说去铜陵。我说四个人叫辆出租吧,抓紧点了。
到铜陵快临近黄昏了,换乘1路去横港大轮码头,朝西还有一里多路才到江边,那是去江北的渡口。
江风习习,不时有船驳驶过,后面翻滚着白色的浪花,隐约可见江北防护林的轮廊,也隐约可见渡船快到江心了,老乡双手在嘴边卷成一个喇叭,朝轮船拼尽力气地大叫,转来哟,带我们几个,转来哟,带我们几个!
回答他的,是浪花拍打着岸石的“哗哗”声和汽笛声……
老表的包沉,经过一番奔跑已累瘫在堤上了,一脸沮丧。两个老乡也垂头丧气了,一个说,要是有座桥多好,那就能走回家了。另一个说,有桥还说个屁?叫家里人骑自行车来接了,说多了没用,找个旅馆休息吧。
我和老表没动,还坐在堤上。此刻月亮已经出来了,很大很圆,天空没有云彩,瓦蓝瓦蓝的,不时的看到对面有烟花在空中绚丽的绽放,消失……迷乱了我的双眼,也迷乱了老表的心情,他叹口气,这会子老头子老娘可能还在马路上望着呢?等我回家吃饭等的菜都凉了。
我苦笑,老天不同情我们。我又问他,一包这么沉装些什么?他说,带了十瓶和酒(上海黄酒),几条烟,还有杏花村的月饼、糖果什么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就是想和他们过过节,这四百公里的路都跑快两天了,跑得要死还没赶上。我安慰他,甭想多了,父母会理解的,我也是一样,我还没买东西呢?明早去老洲买了。他说,在老洲买一样,省得像我这样背子要死。我说,对,拿两瓶酒两个月饼出来,我俩就在这里赏月过节了。他一乐,好,不过我只能喝半瓶,你喝一瓶半。我说没事,一点黄酒算什么!
酒打开,一缕淡淡的酸味溢出。老表将瓶盖扔得老远,递一瓶给我,自己拿一瓶,对口就喝。
秋风凉嗖嗖的,江面波光粼粼,不远方的航标灯一闪一闪的,指引着航船不能迷失方向。
不知不觉间,老表的半瓶快到了,我举起酒瓶,来,碰一下,在这大自然中过节还是人生第一次,祝你全家和和气气,团团圆圆。老表说,好,你也一样。咣,酒瓶碰过,老表竟然“咕咕咕咕”一口将瓶中酒喝得干干净净——那半瓶说好归我的,只是我来不及阻挡,于是只好也将自己的半瓶一口干了。
月,越升越高,越来越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