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艇在冰川上游荡

·杰克x奈布·萨贝达

·以蒸汽之都为背景的延伸故事,脑洞来自@狼先生提供的背景和时间线,我只是尽我所能把这个故事描述送给狼sir和听故事的各位

·有参考村上春树《奇鸟行状录》


1.

一只汽艇孤零零地驻扎在水面上,生了根似的牢。因缺少使用它早已拥有破旧不堪的表面,腐朽的铁锈亲贴地吻着船身,即使唤来最好的船匠出个大价钱未必也能让它装裱一新。零星喊不上名的灰白鸟雀绕着它飞了一圈又一圈,借着船尾的惯性风一头扎进海里啄食海面上透气的海腥味的鱼。

杰克站在甲板上,背后的外套尾角在风中被扯紧、拉直,他在脆弱的木板上烦躁不安,跺脚。手上刚点燃的烟第四次被吹灭,他有点火大,索性直接丢进甲板外的咸水中。他还记得在离开这座都市的头一天里,连天气都烂到发霉。现在看来仍然是。


萨贝达,那个雇佣兵,刚从底仓攀着老梯子登出来,那个脸上还挂着灰的年轻人,把沾满柴油的手朝他伸过去,语调疲惫。

“把布给我。”他说,甩着手上黏着的、油腥气浓过海面鱼腥气的深黑色柴油,吧嗒吧嗒地滴到甲板的木板上,渗到下面去。

杰克从衣领内侧伸进手,抽出那条沾满柴油的、黑漆漆的绸布递给他,脸上笑得勉强。

“那本来可是我在城里用来餐后清理嘴角油污的,”杰克感慨,“现在它是你的擦手专属绸布。”


“这没办法,杰克先生,”萨贝达嗤笑出声,随即忧愁又攀上他苍白的脸,“能量要耗尽了,那座曾经能够养活周遭十七个地区的都市快完了,我们得救她。等她恢复过来,你想要多少一模一样的绸布都没问题。”


他们将目光投到甲板之外,阴沉的黑天压着盘旋的飞鸟愈飞愈低,炽翎上的羽毛几乎要掠过他们的发梢。四周看不到边际,唯有茫茫的咸涩海水围绕了他们这艘汽艇,在水面上,孤零零地飘荡。

有时候萨贝达感到这艘汽艇似乎压根没有前进半步,尽管海面上没有任何标志性物体可以确定他们是否仍是在前进,但白天黑夜的交替却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辗转了7天,整整7天,一个星期的长度。他和杰克说的话没有超过五句,每句绝对不超过15个字。


2.

七天前那个黑得透亮的凌晨,他们在瑟维——那个白胡子魔术师团长的允许下,在瑟维居所的潮湿地窖里,在一堆杂物堆积的潮湿木板箱里,他们砸碎那些箱子木盖,碎裂的木屑沾了他们满头满脸。他们挑捡拿走了所能拿走的尽可能多的物资离开,为了挽救那座城市,为了赎罪。

“我的小金库,”瑟维低头看表,脸上味道苦涩味浓重。他低头看看表,“两个小时,能拿走的全是你们的。”


交代完之后,团长盯着仓库角落里那个噬人宝箱,当然,里面已经空了,里面的邪眼早在一年前被蒸汽城中蛰居的铁面黑手党那伙人给钱就卖命的家伙偷去。魔术师当年抓到的当初偷走箱子的身形瘦长、异色瞳的男人手里收缴回价值不菲的宝箱,但里面最珍贵的东西——邪眼,已经不知所踪。

最终在这所城市即将面临毁灭之际,瑟维,这所城市的第十二位在任团长,宣布下令所有人在三天内撤离这个从建至今存在了三百二十一个年头的蒸汽之都。

之后他带着那个一脸凶相、异色瞳的男人乘火车,带着火车上的上千名居民踏上最后一节车厢离开了。


当然,那个长满白胡子的团长不知道,邪眼此时正在那艘破旧的、被遗弃的汽艇上,甲板下,用一个绿皮革箱子锁着,上面横七竖八地缠了几十条杂乱的铁链,全拜萨贝达精湛的手法所赐。


“柴油够走七十二天,折算一下,来三十六天,回三十六天,出发吧。”在团长乘坐火车离开城市五个小时后,雇佣兵把它从底层的仓库中搬运出来,拿船上钝了的斧头砍开了锁链,放邪眼出来透气时,邪眼命令道。

“向北。”那只眼睛说道,把全身浸在医生为它调制好的生理盐水中,舒服的直哆嗦。但今后就不会有人给它换盐水了。


汽艇在平静的海面上飘荡,一路向北,寂静无声。直到从一无所有的海面开始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冰川,他们不怎么交谈,却喜欢独自在心里默默数日子,今天是第三十天离开那座城。


“没有吵闹的矿场,没有乌白的蒸汽和坚硬的黑炭,没有噪音和电灯。我从未发现冰川之上这么安静,这么美。”

“我们的食物在脚下的船舱里积压还有大半,食物充足,不用担心,我们还能再往前走一段时间。”

年轻的雇佣兵将双手伸出甲板外,手下是无底的海水,手侧是在阳光下闪耀融化的遥远冰川。


杰克一贯地保持他在船上持续了一个月的习惯,静静地听着萨贝达的自言自语,拱起手背顶起风,点了支已经发潮的烟。


3.

杰克无疑是个能够沉默到底的人,萨贝达觉得完全跟这位绅士搭不上话,若不是这条船,兴许他连杰克这种普通到伦敦一抓一大把的姓也难以打听到。

起先他一度自我怀疑是被白胡子老团长的赏识和提拔触到杰克的底,毕竟这种直接从 ξ最底层级别直接飞升到α这种管理阶层的最高级这种令人眼红的对待,换成任何人都挺难正眼相看。更何况他那种表面仪表堂堂、一身正气的绅士。

但似乎一身正气用到杰克身上实在是名不属实,特别是当初在汽艇出发前一晚,杰克领着他来到地下室,看到那枚失踪将近一年的眼睛时,他险些喊叫出声来。

“你偷走了它!”


杰克看着他缓缓转过身,连肩膀都在颤抖,他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双蓝眼睛里冒起一团扑不灭的火,他仅仅愣了一下,随即就被年轻人跳起来挥出的拳头狠狠砸中了面门。

他脸上一热,刚开始疼并没有开始发作,就像切断了感官神经那样麻木,但紧接着又是一拳,直接砸在他的脑门上,将他的礼帽不礼貌地掀落了。


杰克攥住彻底失去理智佣兵的手腕,紧紧地攥着,既是怕他第三拳砸下来,又是怕他转身爬起来逃出这个地下室去找那个白胡子团长,去告诉他这里的真相。

他死死攥住那个雇佣兵的手腕,甚至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但佣兵丝毫没有意识到痛,年轻人满腔的怒火滔天,十桶咸海水都未定能浇的灭。杰克却在此时感觉切断的神经被瞬间连了起来,正如火线接上了电源。他感到脸上火烧火燎的疼,连粗重的呼吸都夹杂上浓重的血腥气。

“现在交出去也没用了。”杰克在雇佣兵贴近的耳边低吼出声,“城里的人必须走,我没资格拿他们的性命去赌!”

“让他们走!我们去找能源!这个城市需要你,萨贝达!”

杰克推开佣兵站起身,揪着他的手腕把他从地上狠狠拽起来。他高挺的鼻梁下此刻淌了血水,额头上的青肿清晰地浮现,跟他之前冷淡沉着的绅士样判若两别。


“这一年从头到尾你都没泄露一点风声这只眼睛在你这儿,”他看到佣兵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愤恨,“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但没得选择,蒸汽之都的人民必须走,杰克说的没错,他也不敢拿上万人的性命去赌这个没谱的事儿。他们去找了团长索求物资,他们将带着邪眼去找寻它一年前唱起歌谣里的能源——一种可燃冰,邪眼说它蕴藏着极大的能源,那是他们唯一能够拯救这所都市的办法。

“我可以给他汽艇和能源,但有一个要求,奈布·萨贝达,你得跟我们走。我,海伦娜,维拉,还有你,我们四个一道去南方。”团长说。


“团长,我是在这个城市出生长大的,我是在这个城市底层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长成一个可靠的青年,又是被你提拔上来的。我舍不得这座城市,我舍不得她......”

“我不想看着她一点点死去......我不能!!给我,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去找救这个城市的能源。”


那是他的城市,他的故乡,那里有收养他的家人的房子,有温暖的一床沾满他体味的被子,有他呼吸过的空气,他夜里抹在被子上的眼泪与哭泣,有他的屋顶和床。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扔下她。


一只汽艇孤零零地待着,油箱里充了七百五十升的柴油,这是这所城市剩下的最后一笔能源。

“我们走。”


4.

他们又走了五天,加上之前的三十天,他和杰克已经离开蒸汽之都三十五天。一个来回的供需柴油只能撑着走三十六天,他们本该回头。

杰克仍旧不喜欢与佣兵交谈,萨贝达不晓得是否是在那个地下室下手过重的原因,他看到那个绅士额角上的青肿开始结痂,看上去和地里挖出的煤矿表皮没两样,看起来干且硬。

他除了吃饭时间与萨贝达聚在一起,默默用餐,吃萨贝达最讨厌的青豌豆,那种放在地下室仓库的冰块里,再被拿上来煮烂的豌豆。绅士把它们夹在发硬的面包片里,机械地咀嚼着,再喉结一动,咽下去。他们离开时没有拿多余的食物。

除了吃饭时间,杰克都是一个人呆房间里与那只邪眼对话。奈布不知道他们平常都在聊些什么,他只关注越来越少的物资和食物。


“往北,再往北。”邪眼在盐水中翻了个身,说。眨了眨血红的瞳孔,“快了,离能源地近了。”

“杰克......?今天是第三十六天了,返程也需要三十六天。”萨贝达说,眼神显出焦虑。他征求杰克的意见。


“往北。”杰克说。

他看见杰克在船头狠狠地撮了口烟,把剩下的半截烟折断,丢进了海水里。之后的几天,萨贝达再也没有看到他点过烟。

那是杰克的最后一支烟。


5.

他们走了四十天,超出预期的四天内天气一直很糟,夜里黑的吓人,之前一直围着船舷边、船尾上飞翔的灰白鸟雀全部不见。在萨贝达某天早上出房间照常洗漱时,已经没有一只海鸟了,他在船尾发现了几条被啄碎的、带着腥气的鱼。那是它们留给萨贝达最后的告别礼。


晚上的时候,雇佣兵开始流鼻血,在他晚上点油灯的时候,血水滴到油水里,很快混成一种奇异的颜色,一种光明中掺杂着血色的液体。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快步渡过漆黑漫长的船舱走廊,赶去另一个储存室去拿那些撕碎的麻袋,最近几日他都用那些发硬的布片擦用冰水洗过的、沾满油污的双手。那条走廊经过杰克的房间。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却听到房间门缝中隐约泄露出的歌谣。是邪眼的声音。


“在冰川之下,在冻土之上,在熊的脊骨里,在狼的胃液中,一块可爱的冰,燃烧着,燃烧着......发出蓝色的火焰照亮所有的城市与梦境,燃烧着,燃烧着......"


是可燃冰!他兴高采烈地想,顺便用手把鼻下的血水抹去了,再把它们蹭涂在最隐秘的衣服内角。


蒸汽之都兴许还有救,萨贝达躺在随海水摇摇晃晃的床上时暗想,那个晚上是他最早沉入梦乡的一次。他甚至在梦中,依稀看到了蒸汽之都上空依稀发白的蒸汽,听到了人们在煤矿洞里的歌唱。


6.

第四十一天,他们在海面上用望远镜捕捉到了一座极大的冰川,川上的白雪在顶尖上灼灼生辉,足足绵延了几百海里,在冷光的笼罩下冷冷地伫立着。

傍晚的时候,夕阳藏到冰川之后,汽艇终于接近冰川的一个较为平缓侧面,他和杰克听随那只血红眼睛的话,把它安置到噬人宝箱里用绳索固定在背上。


“可燃烧的冰就在下面,冰川之中。”邪眼在箱子里愉悦地告诉他们,从箱子缝里窥见杰克把连接起来的绳索甩出甲板,顺着船身与那个雇佣兵爬了下去。

“往哪里走。”杰克敲敲身上的箱子,问那只眼睛。他们正站在冰川的中央之上,两边尽是望不尽的巨大冰块,海水在风中被冻结成冰。


萨贝达跟在杰克身后踏上一块身形硕大的冰雕,在冰川上自然天成的一只冰雕。他们把邪眼拿出来,让它站在冰雕的顶头向下眺望。

佣兵趁他们观察之际,后退一步隐到杰克和邪眼身后,抬手迅速抹掉鼻端的血迹。最近愈发频繁的流血让他有些猝不及防,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掉了一颗牙。但他必须瞒着这件事儿。为了找到能源,这点小病不值一提。


他们在邪眼的引领下寻到一个下到冰川之中的巨大洞口,洞口里有倾斜旋转而下的滑道,顺着冰封的滑道步步前行,这简直艰难的致命。路途上他们相互搀扶才不至于从滑道上一摔到底,否则很可能会一命呜呼地冻死在冰川之中。


路过无数冰封的石头后,他们看到一只被冻在冰中的熊,那只熊瘦骨嶙峋,走了不远处,他们又发现一条狼,舌头依旧鲜红,耷拉在口腔外,但也是被冻在冰中的死物。

萨贝达清晰地听到自己咽了口唾沫,声响在寂静的冰川中被无限放大,他深吸一口气,追上杰克的步伐,猛敲他背上的噬人宝箱。

“你确定能源在这里?那种可以燃烧的冰?”他问。


“当然,我的朋友。”邪眼眨着没有眼睫毛的血红眼瞳,萨贝达甚至能在那只眼睛里把自己的模样看的清楚。他的下巴由于长期疏于打理,已经冒起不少的胡茬,而且神色较出发那日不知憔悴了多少倍,甚至眼睛里带了血丝。

“别害怕,再往下,往下,可燃冰就在那里等着你呢。”邪眼说。


7.

冰下行走的第四天,他们在冰川尽头的深处,在悬崖边上,看到了他们之前从未听说过的,从未看到过的,一座巨大的被冰封的城市。


佣兵站在冰封悬崖的边缘,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脚下的城市竟如同他们之前所居住的蒸汽之都严丝合缝,出人意料的该死的相像。他曾费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爬上蒸汽之都最高的钟楼,在那里俯瞰过城市的全貌。

“这是......什么?”他喃喃地问,“这个该死的地方是什么,为什么......”


“谢谢你们送我回家,”邪眼打断了他的话,说,“欢迎来到蒸汽之都的前身城市!我的故乡!”


“可燃烧的冰在哪?”

“感谢,感谢!”它在箱子里喋喋不休,欣喜若狂。


“可燃烧的冰在哪?!”萨贝达冲过去,一把掀下装着邪眼的箱子,“你说的能拯救城市的能源在哪?!”

“它?在梦里啊。”邪眼回答他。


“什么?”

“我可从来没说过这东西存在。朋友。当年我为自己的故乡不被冰封而独自外出寻找煤矿,直到死,我都在梦着这东西呢!”

“......”

“现在,把我放下吧。好不容易到家了,让我睡一会吧。”邪眼说。


8.

萨贝达自然不会放过这只眼睛,这个满嘴胡话的骗子。带着他们舍弃离开城市转往安全地的机会,带着他们冒着食物短缺的危机在海上足足走了一个多月的日子,带着他们拼着被冻死在冰川里永远回不到家乡的生命危险,在冰川下日夜不停地行走了四个日夜。

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它,他带着全部的希望,压上全部的赌注,跟随那只眼睛来寻找他歌谣里的可燃烧的冰块。


他又开始流鼻血,当着杰克的面,其实不算当面,只是他掩盖不过去了。

“怎么回事?”

杰克迅速接过他手中的箱子,丢在结满冰的冰面上,发出当啷一声重响,里面的邪眼呻吟起来。


“缺少维生素......不用管我,再找找吧。”佣兵抬手抹掉鼻血,这次他没有把血迹再藏起来,没有必要了。

“再找找吧,万一真的有呢。”他吸吸冻僵的鼻子,对杰克说,“不用管......”

话还未说完,他就被杰克抬起的手堵住了口,被强迫噤了声。那个绅士,不,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绅士,他下巴胡茬新冒。那个男人的眼神憔悴胜过几日前他在眼睛中望见的自己脸色,他的手指是如此的冰凉,凉过那些冰川上最坚固的冰。


“这儿什么都没有!不然这儿也不会被冰封!你他妈不是缺维生素,你这是败血冰!我们回汽艇,回家!你需要蔬菜!“

“可是......我们没跟团长要蔬菜,也没要药。”萨贝达笑起来,“......而且,食物快没了。”


“我说回家!”杰克低吼出声,声音冷过冰川中冻死的那条狼。


他把那只眼睛的箱子从冰川的缝隙间掷下去,搀扶起萨贝达,头也不回地说。


9.

离开蒸汽之都的第五十四天,雇佣兵待在屋中,坐在床沿上,手里攥着他今天又掉下来的一颗牙,身边扔起了一小堆用来擦鼻血的碎布袋片,上面的星星血迹早已干枯。

杰克昨天也开始流鼻血了,在他们晚上聚到一起进餐的旧木桌上,他起身去拿面包片的时候。血迹溅到了他的衣领上,又划进领口遁了踪迹。


他们食物吃的很少,所幸的是,杰克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吭声地趴在船头栏杆上闷头抽烟,他开始愿意把时间花在晚上餐后的聊天上。

“说实话,我曾经被水搞得好苦,还有那几年我离开城市出去被雇佣参军的战役,”萨贝达望着摇曳的油光灯,轻轻地说,好像这样就可以节约体力一般。


“诺门坎根本就没有水,没有粮食,没有绷带,没有弹药。那场战役简直一塌糊涂。后方的官老爷只对快点攻占某地感兴趣,没有一个人关心什么给养。一次我差不多三天没喝到水清早把毛巾放在外面沾一点露水,拧几滴润润嗓子,仅此而已。此外根本不存在算是水的东西。那时候真想一死了之。甚至觉得渴到那个程度还不如被一枪打死的好受。腹部受伤的战友们喊着要水喝,有的都疯了。简直是人间地狱。眼前就淌着一条大河,去那里要多少水有多少水,但就是去不成。我们同河之间一辆接一辆地排列着对面敌军的大型坦克,都装有火焰喷射器。山岗上还有一手好枪法的狙击兵。夜里他们接连三地打照明弹。我们身上只有三八式步枪和每人25发子弹。但我的战友们还是有不少去河边取水,实在渴得忍无可忍,但没有一个生还,都死了。我们缺少水资源,又不得不忍着,难受的要命。”


萨贝达咳嗽了一声,伸手又捂住口鼻,油灯光快速闪了一下,他把手又放下来。杰克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刚才抹掉鼻血的小动作。

“太阳完全升上地平线后,我点燃一只烟,吸口壶里的水,谢天谢地,我们终于有水了。我想起了妈妈给我讲过的她的故乡,哦,她是个外来人,她之前不在蒸汽之都。我想起她的故乡,想她故乡5月初的风景,想花的芳香,河水的涟漪,天上的云影,想往日的朋友和家人,还想软乎乎的荷兰蛋糕。我其实不大喜欢甜食,但那时却想荷兰蛋糕想的要死。要是能在那种地儿吃上那蛋糕,我宁可花去半年雇佣费。想到那儿,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彻底抛在了天涯海角。为什么要豁出命来争夺这片只有乱蓬蓬的脏草和臭虫的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地,争夺这片几乎谈不上军事价值和产业价值的不毛之地呢?我理解不了,如果是为保卫故乡的土地,我定万死不辞。可现在却是要为这片连棵庄稼都不长的荒土地抛弃这仅有一条的性命,实在傻气透顶。”


杰克听着他讲完,看着他打了个哈欠,眼边带起惺忪疲倦的睡意。

“睡吧。”他轻轻说。“睡吧,时间不早了。”


10.

“快没食物了,我们必须抓一头熊,用它的肉兴许还能再撑几天。”


“我们走的太远了,这里太冷,已经没有熊在这里出没了。”


11.

第七十二天,燃料彻底用完了,发动机和暖气供应机一块停止了运作。风吹向哪,汽艇就往哪走,没人愿意再管它了。


船舱里冷的吓人,萨贝达为了节省油灯的燃料,搬到了杰克的房间里,他们花费很少的油去在晚上点灯,更多的时候,他们一个蜷缩在床上,一个躺在房间地板的打铺上。在第七十二天船舱上彻底一无所有的晚上,他们除了交谈,就是呼吸。


杰克听到萨贝达在深夜的床上翻身,带起一连串嘎吱床板的响声。他受到感应似的睁开眼,和床上那个一心想要拯救都市的年轻人,一齐望向对方,他们的眼睛在黑夜中也闪闪发光。


“你后悔吗?因为一个叛徒的胡言乱语而送命。”


“团长说的是气话,他从没真正把你当叛徒。”

半晌沉默后,杰克听到萨贝达对他最后的回复。


“我们都一样,我们只是想拯救她,我们尽力了,只是失败了而已。”


12.

一艘孤零零的汽艇在静悄悄的冰川上游荡。

一片死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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