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 ,一个人 ,一排筏 ,一片朦胧千年不散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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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过去,河的对岸有他没曾见识过的,可能有一个小镇炊烟袅绕,可能有一座大山盘踞绕络之势突破天际阻断河流,可能有一片森林葱郁而广泛

这小筏他做了好久,很精细,包裹他手上捏着的一根绿色竹竿,竹竿上都套着他母亲出生时赠与他的护身符。

他不知道这条河从哪来,流向哪去。他也不知道这条河有多宽,有多深,他抱着一块大石也没能潜到底,反而自己差点交代到那噬人的黑色大渊中。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那对岸的渴望,从小就看对面,看到现在有力气,有思想,有触及梦想能力的年纪。

不管怎么,就是现在,他就要出发了,去一个他从没看到过摸到过的土地。

踩着这他觉得十分有安全感的竹筏,竹竿轻轻触一下岸上松软的土壤,那岸上的小草被风抚摸得弯下了腰,他却没有回头看那片故壤,就这样摇摇晃晃慢悠悠的划进了那一片浓郁。

终于离开了,进入了如黑夜一般的雾中,看不见前方,看不见后面,唯一可以触摸到的就是这竹筏,这竹竿。

河水仿佛听不到他内心的声音一样,依旧如往昔一般,慢啊慢,漫啊漫,漫长的慢。

他也不着急,几十年的等待他的耐心也培养得很好,时不时的划拨一下竹竿,行驶在不知是雾中还是河中。

他看到了一片不一样的雾,像云一样柔软而不松散,随即他便快速的划了几下,越靠越近,就在这片云的旁边,他仿佛又想起母亲对他说,那边是天堂,这条河洗涤人们内心的罪恶,才能被引渡进入天堂。

但是他发现他即便划得再快,也追不上那朵云,那雾里的花。就像他小时候的玩伴跟他躲猫猫一样,他也追不上。

他放弃了,那只是浮云,不能妨碍他到对岸的决心,但是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恐慌,他忘了该往哪个方向去,或者他从哪个方向来。

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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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了,就去那个方向,筏所指,心所向。

时光就跟河流一样,流的慢,过的慢。他突然觉得有点压抑,有点想逃离这一片雾,但是他不打算放弃,更何况回头的路他也找不到了,他拨动竹竿的速度越来越快,但依旧富有节奏性,体力也还富足。

他在这片雾中,看到了几朵像当初看到的那片云一样的雾中花,但是他毫不动摇不去理会,即便那花中仿佛有母亲招手的笑容温馨而甜美。反而使他更快更疾的想要逃离。

没错,是逃离,就像他想逃离的那片土壤,不敢回头,无法回头,他要到那片新土地。

他仿佛听到了有人的吆喝,有人在吵闹。

有人!

我要到终点了?我要到终点了!

他急迫的滑动竹竿,在这过程中他弄丢了他的护身符,他母亲的护身符。但是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感觉他要到了。

他失去了他的节奏,他看到了一些他没看到过的东西,模糊却喜人,他从没感觉到如此喜悦,从没。

感觉自己的力气仿佛用不尽,花不完,那种喜悦感弥漫在心间,甚至在划的过程中他还唱起来他母亲曾给他唱过的歌

河水啊甜啊甜  

小溪啊柔啊柔  

 就像你温柔的眸

   就像你温柔的眸

骤然之间,他察觉到河流湍急了起来,就是那种陌生的急,他从小陪伴他长大的河流失去了它的温柔。不再那么慢,背离时光变得快了起来。

他开始与河水抗争,但是他这次记得盯准了他看到的那片模糊而清晰的影子,因为那是他要到的终点,他不会再迷失方向也不能再迷失。

感觉到河水仿佛要吞噬一切,那么的陌生,想要吞噬掉他的小筏,他的理想之舟。他捏紧了竹竿不知是汗水还是溅起的河水顺着竹竿汇入大河。

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顾不得脸颊淌着的汗水,也顾不得涨红的脸,他本能的划动竹竿,急速,急速,没有节奏,使得水花溅湿了他的一身,管不得这么多,他不甘心就这样葬身大河,他要逃离这大河,他要到对岸了。

终于离开了那片湍急的河流,而且那朦胧的影子仿佛了凝实了几分,但他要休息一下,他没有力气再像刚才那样,甚至没有起初那样的力气缓慢前行,他只能任竹筏漂动,只能勉强做到掌控方向。

他开始想念母亲做的白米饭,大颗而饱满,每次吃完了他都会充满力气充满力量去做事。

他想母亲了。但是母亲永远都支持自己做的事,包括去探寻母亲所描述的天堂。

他睡着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他看到他没看到过的一艘巨轮,上面沾满了人穿着他没见过的衣服,他不有自主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麻衣,仿佛自己也将跟那些人一样,他还看到了会说话的鸟,比自己还要高好多好多倍的房子,棱角分明。房子会折射阳光好刺眼但是他就是感觉很享受,大概是经历了那样的湍急就不愿再回想一样任何事物他都觉得很享受。

但是他觉得自己仿佛少了什么,自己也察觉不到,就是这一份缺失开始演变为一份不安,猛地之间惊醒过来,他发现巨轮不见了,会说话的鸟还是那一片茫茫的雾,会折射阳光的楼房也变成了那一个依旧模糊的影子。

人也不见了,新奇的衣服也不见了,自己穿的麻衣还是那么的乱。只是力气又有了,虽然没有开始那样富有,但能够支撑自己去划动竹筏。

他脑中开始不断的想起一些经历过的事情,觉得很焦灼,很焦虑,他开始迷茫,是继续还是如何?如果要回去我又该如何回去?这些杂乱而不合时宜的想法开始冲撞着他的脑袋。他觉得很迷茫,那份曾经坚定的理想开始不那么坚定。

我该如何?

他不再去刻意掌控方向,有种自暴自弃的味道抑或想家了。

隔壁二麻衣过几天就要抱小孩了吧,母亲不知道会随什么礼,如果随了家里的鸡蛋这个月她自己也不够吃了吧?跟自己同年的杨九九是不是也要嫁了,听说是一个很踏实的汉子。

我要不要回去?他开始有这个想法,但是却没有行动,他不想就这样回去,他想要做最后的一份努力,至少也要看一看那一片土地。

他开始有节奏有力量的划动,平稳而不缓慢。他开始冲撞着这一片凝实的雾,一点点冲散,一点点地冲散。

他饿了,喝河水,他渴了,喝河水,他孤傲而平稳,他终于离开了这困扰了他许久的雾,可能十天,可能二十天,也有可能一个月。

他的棱角也渐渐被河水磨平,他也不像当初那样想要到他踩着的这一片他没到过的土地,没错,这片土地他没来过,但是他就踩在这一片土地。

这里没有母亲说的天堂,没有巨轮,没有高楼,什么都没有,有的就是一片不说话的土地覆盖着没有对岸那样葱郁的草,没有什么不同,那模糊的影子也就是一块石头,一块站着的石头。

他笑了,不是自暴自弃的笑,不是癫狂的笑,就是淡淡的笑,或取笑自己,反正是一份他自己也没思考过的笑。

他没有再回去,即使他的母亲还在那边,即使他的故乡在那边,即使他的童年他拥有的一切都在那边。

若干年后,他抱着自己七八岁的儿子和自己的妻子踩在那弯腰的小草上,穿着他曾经梦到过的华衣,望着那河上飘荡的雾。

儿子问他:“爹爹,那对岸都有什么啊?”

他笑了笑,目光透过雾,仿佛看到了一个正在招手的笑容。

“有一个天堂,很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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