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雅思口语考试,抽到的话题是香水。被问到是否用香水,得到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No”。考官飞起的眉毛似乎在说:“居然有不用香水的人!”场面一度尴尬异常。
对香水的印象仅限于一部电影——《香水》。没有体味的主人公嗅觉非凡,为了制造香水杀害了很多人。但又不能将主人公仅仅归于恶魔一类,他杀人并没有快感,而只是提取人体的味道。
电影最令人难忘的一幕是主人公站在断头台上,打开了自己研制的绝世香水。迷人的香气让观看行刑的观众着迷,进而宽恕了他这个杀人犯。这种魔力连杀父仇人也不能幸免,不再复仇转而请求主人公原谅。
征服了所有人的主人公顿生虚无之感,他回到出生地——肮脏、恶臭的市场,将那瓶绝世香水尽数倒在自己身上。为香气着魔的人们将主人公分食,只留下撕烂的衣服和空空的香水瓶子。
当时看到这里感觉太夸张了,香水怎么可能有如此神奇的功效?直到近日读了一些关于香水的书,《香水圣经》《香水史诗》等等,发觉果然“世事洞明皆学问”,香水也大有文章。
01
人类对香味的使用可以追溯到青铜器时代,甚至考古显示石器社会就开始将香氛制品用于祭祀。公元前4000年,人们就在香炉里燃烧树脂。
香氛制品一度只是帝王的专享,后来才逐渐进入平民的生活。
虽然今天人们熟知的香水品牌都是西方世界的产物,但香水最早却是从东方传过去的。
连接欧亚大陆,地处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人对香水的传播功不可没。
罗马帝国一直从阿拉伯进口香料,非常昂贵。后来阿拉伯的香料才被东亚和中亚的香料取代。
在中国,“香”不仅指香水的味道,同样适用于烹饪。“香”表示芬芳怡人,还有道德品质方面的含义,以及专门表示对佛的敬仰:上香。
古代的人们将香用于治疗,认为香味有安眠、消毒等功用。宗教也认为香氛制品可以消除罪孽,洗涤身体的不洁。
近代的欧洲充满了恶臭,1858年赶上酷夏,污水排入泰晤士河并散发恶臭,人们还给这种恶臭起了名字——“大恶臭”(The Great Stink)。
法国也好不到哪去,18世纪的巴黎被称为“泥淖之城”,塞纳河上遍布垃圾和粪便,街道上充满了厕所的味道。
于是香水成了王公贵族的标配,也成了区分地位的标准:有钱人能用香氛掩盖体臭,没钱买香水的穷人则浑身味道。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8世纪中叶,英国人发动了“卫生学”革命,认识到使用香水掩盖体臭是“治标不治本”,需要彻底改变人们的卫生习惯。频繁洗澡,每天洗手、洗脸才能去除病菌。厕所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明的,这样一来人们就可以在相对私密的地方方便。
卫生条件的改善让香水由王公贵族专享逐渐走入民众生活,香氛制造业在欧洲成长为大规模的工业企业。
而技术的进步和工业的成熟,也让香水有着更繁多的种类。
02
香水按照香精浓度可以分为几个等级:香精(浓香水)、香水、香露(淡香水)、古龙水(男性香水多为此类)、清淡香水(剃须水等)。
当然,香精的浓度不能完全决定留香持久度,使用的香料关系更大。
受制于技术条件,古代香水只有一种味道,无法区分层次。
医生、化学家皮埃尔·娇兰开设了一家香水专卖店,他为拿破仑三世的皇后打造的“帝王之水”备受好评,娇兰香水专卖店由此获得了“皇家供应商”称号。
他的儿子艾梅·娇兰在1889年创作出了世界闻名的香水——Jicky(掌上明珠),这款香水是世界上第一瓶分成三个不同香调的香水,奠定了现代香水的三种层次。
所谓香调就是香水的三个阶段,前调(head)也可称为头香,就是打开瓶子刚喷上的几分钟。很多香水在这几分钟里可能味道刺鼻,不要紧,这并不是它的主打,只是这款香水的序曲。
中调(heart),也称基调,是香水的主旋律,在喷香水之后的几个小时里都处于中调,这是人的身体和这款香水产生的味道,持续几个小时,然后过度到结尾阶段。
尾调(base),也称后调(drydown),是指气味变得平滑之后,在皮肤停留6个小时之后的阶段,也是香水在皮肤上生命的最后时刻。就像优美的音乐可以“绕梁三日”一样,好的香水尾调也让人回味无穷。
香水按照原料和味道又可以分成很多香调,如木质香调,花香调,中东调等等,但这些划分对个人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同一香调的不同香水对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这也是香水的魅力所在。
03
近代,人们不再需要祭祀用香;而卫生条件的改善也不需要大量香水掩盖体味,但人们对香水的着迷程度不减反增,哪怕体味不明显的东亚人也对香水非常喜爱。
香水的流行并不是一个偶然或者炒作的结果。
同一款香水,有人觉得特别好闻,有人却觉得味道奇怪,有的人喜欢得不行,有的人则很嫌弃。
这种对香水完全不同的偏好让香水成为了个人特色的一部分。更何况,每个人因为独特的身体,哪怕同一款香水,不同的人也会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独特味道,这是他自己的特殊性。
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段不同的情况下也有着不同的体味,那么用一款香水就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味道,而是属于自己个性的一部分。
嗅觉作为感官的一部分,在浪漫主义时期备受推崇,卢梭在《论科学与艺术》中表达了一种全新的感觉论:“有感觉的人胜过有思想的人”。
味道本身引起的感觉很微弱。它摇撼的与其说是感官,不如说是想象力;而且它造成的痛苦不是因为人们闻到了它,而是因为人们对它的心理预期。——卢梭
沾染自己喜欢的味道,又确实能够给人带来好心情。由于味道的独特性,人们在形容味道的时候总是借助其他方式,比如,通感。
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朱自清《荷塘月色》
无独有偶,波德莱尔在《恶之花》里也用过这一手法:
芳香、色彩、乐声彼此交融/芬芳,似孩童娇嫩的肌肤/似柔和悦耳的笙箫/似绿油油的田野……
这样,文学造就了香水语言,反过来,香水的名称也吸收了绘画、色彩和声音方面的词汇,营造出一种氛围或一种意象。
比如爱马仕的“花园系列”,祖玛珑的“蓝风铃”,迪奥的“真我。有的香水名字就是一个故事,比如娇兰的“一千零一夜”,香水故事“1899 海明威”,等等。
著名诗人保尔·瓦莱里的诗句“香水是心灵的毒药”,更给了迪奥香水“毒药”命名的灵感。
有着如此丰富素材的香水自然不缺谈资,那次口语考试我谈到了母亲的味道,考官飞扬的眉毛渐渐落平,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如今想来,我小时候母亲哪有什么好的香水可用,所谓母亲的味道无非是一些劣质香水混合雪花膏的味道罢了。
但是香味是回忆的钥匙,正如普鲁斯特在《追忆逝水年华》里用“小玛德莱娜”点心和茶的味道开启了一系列感官印象串联起的往昔岁月,香水的味道也“唤醒了我心中的真实”。
图:Gustav Klim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