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途中,碰到几个带着铺盖的农民工,大约是一家四口,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妇,两个稚气未脱的阳光男孩儿。他们正费力地把两个硕大的行李卷搬到站台上等公交。
天已经黑了,街灯把行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小一些的男孩用手指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兴奋地说着什么,另一个男孩则一脸木然,并不应声。
我不知道他们是刚刚从老家来到城市,还是带着一身疲惫往老家赶。只觉得心头一热,想落泪。
家,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或许,那几亩薄田,已经不足以承载生活的重担,或许,那里少了历史厚重的注脚,多了些冷漠与肤浅。
当年,苏东波问柔奴:岭南应不好?本是无心之问,却换来流传千古的回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我猜想,那轻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女子定是淡雅温婉的,即便清贫,即便离乡万里,她也能从容面对,淡然处之。
这一家四口,亦是如此吧。四处漂泊的生活,冲淡的乡音,繁重的劳动,消磨了激情。当日子终于稳定下来的时候,曾经的眼泪和汗水,也显得不那么苦涩了。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这句话,安慰了多少漂泊者的心。
我便是其中的一个。
父母跟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他们心中的家,是门前的树,是场院里的鸡。是身栖两间房的温馨,是耕种几亩田的忙碌,是儿女绕膝的闲适,是家长里短里的豁达。
我经过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从农村走向了城市,成了我家第一代城里人,身上既有父辈的泥土味,又有城市生活的精致与华丽,喜欢城市里的霓虹闪烁,更陶醉于山间的小桥流水。家,于我,不单单是一处住所,一间房子,更是执子之手的温情,是与子携老的缱绻,是一种温暖,是一份责任。
诚然,一个人,若放不开自己的心,即使物质上富甲四海,也是精神的乞丐;若能轻松上路,即使身无长物,地位卑微,也潇洒磊落,光彩照人。
但,如果执着于繁华,孤寂中就会丧失前进的方向,如果太过矫情,又会令周围人生厌,沦为时代的弃儿。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面对窗外的月色,想起苏轼的《行香子》: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守候心中的温度,看淡奔波与劳顿,还心以晶莹,还已以安祥。无论海角天涯,心安即是家。
就像那一家四口,虽然只是城中过客,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只要心中有阳光,粗茶淡饭,布衣陋室,同样可以生活得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