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 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余华《活着》
主人公徐福贵本是出生于地主家庭,是徐家的唯一独苗,随后取了镇上米行掌柜的千金家珍,福贵从小都是被惯着长大,年少时嗜赌成性,将家产败光,最后一贫如洗,然而祸不单行,接二连三的大灾难降临在他的头上。父亲、母亲、儿子、女儿、妻子、女婿,孙子相继离去,命运多舛,晚年的他与一头老牛相依为命。
父亲死于一时无法接受家族的败落,因为身体不舒服从茅厕上摔下来摔死了,母亲因为生病,福贵他去镇上买药被抓着去当兵,没等回来福贵,不久之后就死了,然而就在福贵当兵的日子,女儿凤霞因为生了一场病成了聋哑人。
等到解放战争胜利,福贵回来之后,随着小儿子有庆一天天长大,到了上学年记,因为家里贫困,福贵和家珍商量要把凤霞送出去,然而聋哑的凤霞虽听不见但也感觉到了什么,一天家珍给凤霞穿上为她做的新衣服,不久就有人来把她领走了,这时从小跟着姐姐屁股后面长大的有庆不干了,哭着闹着说要姐姐,福贵很愧疚但无可奈何,就把他揍了一顿,好在过了不久凤霞自个跑回来了,福贵本想给她送回去,望着她想想就让她留下吧,苦一点就苦一点吧,就这样一家人又团聚了。
然而老天并不想让这本多灾多难的家庭就此消停,家珍得了软骨病,一开始干不了重活,只能干一些轻巧的活,随后就只能躺在床上了。人民公社化运动,又陷入了苦难的日子,首先是把家里的锅砸了去食堂吃。农民们都有了惰性——“反正吃饭都是在食堂吃”,都不种地了。毛主席的指示:炼钢嘛,于是公社生产队长就去镇上搞了个大油桶来“炼钢”,钢怎么炼呢?大家都不知道,这时有庆出了个馊主意说“像煮肉一样,把它放锅里”,于是队长采纳了这一方案,就这样一个生产队轮着给这“炼钢炉”加水加柴。
有庆13岁那年,镇长的妻子因为失血过多在医院抢救,于是学校就召集学生去献血,有庆就冲在了最前面,没想到的是医生直接给有庆身上的血全部抽干掉了,死的时候嘴皮发白,福贵并没有把有庆的死告诉家珍,他怕生病的家珍知道有庆的死接受不了,也就这样瞒着家珍把有庆埋在了村西口的空地。但是这一切最后还是没瞒过家珍作为一位母亲对儿子的疼爱。
这时候的凤霞也不大不小到了该出嫁的年记,要是没有生那场病,现在恐怕提亲的人已经把门槛踏平了,于是福贵就和队长请求给凤霞找一个好人家,缺胳膊断腿的都行,只要能对凤霞好。队长听了这话也很同情,便答应了,没过几天队长告诉福贵说找到了,是个歪头,没爹没娘,在镇上干体力活的。不久队长便带着二喜来提亲,凤霞一见钟情地同意了,但是在二喜把凤霞取走的那天,福贵看着轿子里的凤霞在看着他哭,眼神像儿时被送走那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好在凤霞到了二喜那里过的很好,一年之后两口子手拉着手回娘家看望福贵和家珍,并告诉他们说凤霞有了,就这样四个人在一起有哭有笑的,直到傍晚才回去。
凤霞要生的时候是个冬天,二喜和福贵在产房外面等着,一等就是一个晚上,有的比他们晚进去的都已经出来了,但是迟迟没有见到凤霞出来,半夜医生出来说:“要大的还是要小的?”,二喜回答到:“要凤霞”,可第二天早上医生却抱着一个小的出来,谁也没有想到,凤霞从进去的一个小时就已经没气了。就这样福贵又再次走进了医院里那间小黑屋,只是这次是凤霞躺在那里。后来福贵和二喜就把凤霞背回了家,家珍脸色苍白的望着背上的凤霞,眼泪慢慢的从眼眶流了下来,随后福贵和二喜就把凤霞埋在了有庆的旁边。然而过了三个月,家珍也走了,走的很安详,二喜帮忙处理完后事以后,带着苦根回到了镇上。苦根饿了,二喜就会到带娃的女人那里掏出点钱来说给他喝两口,苦根四岁那年,二喜就出意外了,两块水泥板把下半身压平了,在临死前二喜大声喊了一声“苦根!”。福贵随后把二喜埋在了凤霞旁边,带着苦根回到了农村。
苦根七岁那年因为贫困的生活,很少吃过东西嘴馋,福贵给他炒了碗豆子在家里,吃多了就撑死了。
面对亲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他并没有被这种悲观现实所击垮,仍然怀着乐观的心态面对生活,他把痛苦都交给了时间去淡化,把本该血泪控诉和那撕心裂肺的呐喊埋在了内心深处,甚至没有愤怒,没有觉得命运的不公。有的只是内战中被抓去当兵,在战乱环境中磨炼出来的无边无际的包容以及对活着回去与家人团聚的信念,以致于后面面临天大灾难,福贵都能一一化解。
然而小说中不止福贵一人在面对苦难时表现出那么如此的平静,福贵母亲在临死前对福贵说:“活着就有可能,死了就什么都结束了”,并没有抱怨不公,只求平凡的活着,不去争什么,而福贵的妻子家珍就更不争什么了,家珍临死之前曾对福贵说:“福贵,我不想死,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们,我也不想要什么福分,只求每年都能给你做一双新鞋”。只求一家人在一起,也不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这一次次沉痛灾难加上一次次的忍耐,塑造了福贵宽广、坚韧,温婉的性格,他活着,却并不是福克纳《喧闹与骚动》的结尾所说的那样“在苦熬”。对福贵而言,苦难已消失于无形,他的内心有的只是道禅思想中那种面对生活时的超然和平静。而能够让福贵如此超然和平静的正是苦难本身。他拥有过财富、地位,他没有珍惜,最后失去了这一切,但他却得到了爱。他拥有父母无私包容的爱,拥有妻子忠贞不二的爱,拥有孩子、女婿的孝顺和尊敬,正因为他拥有并珍惜这些,在经受如此巨大打击后仍能乐观面对。
福贵的悲剧,是最彻底最无解的悲剧:假使他没有输光家业,他将死于人民的审判;假使他不将凤霞出嫁,凤霞必不能获得爱情的幸福。假使他不为孙子炒上那碗豆子,苦根也许会和有庆、凤霞一样死于另一位庸医之手吧……世界没有给他们安排活路,死亡恰恰是按部就班的。
世界广阔,然而不属于他们。国民政府吞没的是和平,三年饥荒吞没的是生命,文革吞没的是秩序。时代夺走穷人的褴褛衣衫,最终让底层人民一无所有。在他身边,龙二、春生、队长,又有哪一个的结局比福贵幸福?他们丢尽了颜面,最终死灭,经常是比凤霞、有庆死得更迅速。
就这样,他们成为没有转折、没有希望、没有文献与石碑刻录的悲剧。虽然农民为历史进程做出的牺牲可歌可泣,但却并不能够被传颂。历史的真过程太惨烈,假使全部拿出来,恐怕要崩断我们松弛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