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未至,我却觉得夏天已从一场夜雨开始。
那天早上走出寝室楼,潮湿的土腥味就扑得我不禁仰头深吸一口气,于是便看见天上那压低的墨蓝色的云,只有几缕未被染色,还有云间漏出的白色天光。收回目光,便是满眼的绿,那是一个夜晚的大雨洗去灰尘露出来的本色。那样森森的绿意袭来,触目有些惊心。一夜间,整个校园的建筑、行道树和花花草草都是焕然一新的明丽色调,这天地间的色彩饱和度就好像调到了最大。
一路从寝室走到教室,潮湿的空气连续不断地扑向我,这种感觉让我莫名想念那种老旧的电风扇。听说南方的盛夏潮湿而闷热,我有些胆怯,不禁想起了童年故乡的夏天里特殊的清凉。
小孩子对于夏天的概念,靠时令节气来划分季节都不如暑假这个界点更加清楚明朗。于从前而言,不是暑假在夏天,而是夏天在暑假里。那时的夏天是愉快而且轻松的。懒觉睡到九点多,趁着早上凉爽,脑袋还不昏昏沉沉,就要快点写作业作为下午玩耍的条件。不像现在,关掉闹钟便浪费一个上午的光阴。捱过一早上的不情不愿,吃过中午饭就是我的天下了。扔下碗就飞跑出门去找玩伴,太阳再毒,也不嫌热不怕晒黑。玩一两个钟头,就大汗淋漓满脸通红跑回家砸着门,向大人要零花钱去买冰棍。我有时不能成功要到冰棍钱,只能失望地回到太阳底下继续疯跑,还有时一敲开门,就被勒令在家里午睡。我那时精力充沛的要命,再热的天也没有午睡的习惯。被关在家里,就撒娇赌气想要看电视。正是暑期档的时候,电视机里总是各种看不腻的怀旧老剧。得到大人的允许我兴冲冲打开电视,佐剧的零食是姥姥从厨房端出来的一碗糖腌西红柿,变魔术一般,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好放在那里的,放到白糖全部化掉融进果肉和汁水里,甜蜜到舍不得大口吃完。而这时候,姥爷前一天用橘子汁冻在方格模具里的冰块也冻好了。有电视看,有喜欢的零食吃,这种完美感觉足以让我忘记被“关”在家里的不快。北方夏天的下午最常吃的饭是绿豆粥,姥姥在熬粥的时候总会留出一碗绿豆汤来,加糖,放凉,就是能够媲美可乐的好饮料。
吃过饭天尚早,住在嘉陵江畔的人们最爱去河滩乘凉,我也是。太阳落了不久,暑气正在散去,这个时间河滩里人最多。有时候下河我会带一只小桶,在暖暖的河水里捉小鱼和青蛙,带回家养几天又放掉。有时候什么也不带,就在水里和岸上捡石头,漂亮石头都带回家藏宝贝似的珍藏起来。水里玩够了,就在岸边挖沙子,挖小水渠,扔石块,打水漂。玩到天色暗下,跟着大人回家时,才察觉到身上被蚊子叮了几个包。河边草丛里的蚊子又大又毒,就算涂了花露水清凉油风油精也统统都没用,叮一口就是水瓶盖大小的肿块。可就算这样,第二天我依旧要去河滩玩。不下河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如今又要到夏天了,还是异乡的夏天,潮湿而闷热。这种天气,就最想念童年故乡的夏天,即使骄阳如火,也有些许清凉流淌在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