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依然只是窝在床上的笔记本前敲打着这些文字,从格子般的窗口望出去,花田约半亩许的蓝天依然只在梦里萦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时间将要流淌过窒息的冬日,从春天的荡漾清风,到夏天涟漪起伏。
冬日的生命如一潭死水,任何呼唤与挣扎的动作,都只能传来沉钝的回响,听得心闷。仿佛被拘禁在幽暗的湖底,天光只能幽幽的照下,随着水波沉缓流淌,声音的传来,带着一记闷棍的味道。
虽在北京之春依然大致黑白二色,诸多枝桠尚未绽放绿芽的生机,硬生生地丫杈于天空,如同鲁迅的故乡。但时或有桃花的开放点缀了苍茫阴霾尚未散去的大地。粉红的绸缎一路舒展开去,仿佛昆曲里的抛袖般昭示游园惊梦。而惊梦若惊渡口边一滩鸥鹭,内心的潜伏一冬的生机,苏醒得好想从上铺蹦下来,大叫一声,夏天快到了!
加缪说过,我身上,有着不可战胜的夏天。
冬天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暗中藏在心底,从湖底的水面向上仰望她的面容。然后,水的波纹慢慢模糊了她的面影。我一直在水底,甚至,连向上去看看她真切脸庞,都没有,一次也没有。
冬天的时候,喜欢过一间美术馆,在北风呼啸全身吹得酸疼的晚上回宿舍,脑海里还是美术馆里高广的空间。在那里第一次看了独立纪录片,第一次见到了独立纪录片导演。其实,我还想再去一些展览,再看一些画和装置,还想和那些奇妙的人们,发生羁绊。看得莫名其妙也没有关系哦,接触到奇怪的人也没有关系哦。还是好喜欢自己在美术馆里面的感觉啊。然而感觉镣铐禁锢了双腿,寒风呼啸,生命的脉搏慢慢减缓。那时候,我在哪里呢?美术馆,慢慢淡出了生活。
冬天的时候,喜欢过一门课,这是周五晚的课,竟完完整整地上完了,没有逃避的狼狈,甚至一想到周五晚上就隐隐地兴奋,好像千手在心中舞蹈。然而在寒假,还是遗忘在被窝的坟墓中。
冬天我还没有去故宫看过雪。同学照片里的那只鹤,覆着雪,仙得仿佛要西归。
冬天的时候,沉溺于宿舍,睡觉。忘记了,逼仄的窗口外,有那么广阔的天空,令人目眩涕泣。
冬天,那么多的遗憾。
有天晚上梦见了自己成为了一只猫,忽然很想奋身一跃,从时间的断崖跳下,告别冬日的慵懒彷徨,到一个,只有夏天的地方。
春天的现在,周六的早上,插花课,六点二十从床上蹦起,骑着自行车冲去地铁站,风从脸上冲过去,闻到了地铁呼啸而来的警示声味道。卫衣在身后飘起,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开始舒展,那些冬日里畏畏缩缩的严寒记忆,在风中被吹走了,都化成了花瓣般零落成泥。
听见了杜鹃的声音,在静的花前。迎春花在校园里开放,还看到了叶子冒出了新芽的朦胧如云彩。园艺剪沾满了叶子和水的气息,手上开放着花的清香。头节课老师教一株株花的名,如随啼鸟识花情。叶子的姿态在阳光下摇曳。竹筒承花泥,而花渐次插上,富丽堂皇或朴素清冷。
我看到春天的阳光从窗口泼洒到花材上,不知道夏天,这些花会怎样地绽放,夏天的阳光会是怎样热情地灿烂呢。
那一刻,我觉得,夏天就开始了。
我想从夏日的延长线开始落笔。上物理的时候,黑板上的公式,被阳光注目着,课桌上泛着光芒,热风从窗口慢慢渗进,闻到了怀念的味道。下课的时候,夜幕拉上,真是晚风习习的凉夏。
我想在夏天,在微风习习的树下,抬起头来,端详她的脸。她的笑容应该像是从遥远的时光传来的一样。我想赤脚走过草坪大地,想在打开冰箱的时候,揭开保鲜膜上那一层水汽。
我会穿着人字拖,去美术馆,看着脚上有着白色的“人”字。我想伫立在印度工笔画前,那些大象和草原,给了我永夏的希望。
我会在闷热等雨的雨后,摇着外婆的扇子,看红楼梦,淡淡的风。
我要在房间里吐着隆力奇花露水,绿色的那种,伴随了我整个童年的味道。然后,拿起《稻草人》《宝葫芦的秘密》,想着童话的清凉。
我会在冰箱里冻着可乐,然后拿出来给舍友,贴在他们的脸上。“哇!”
我会认真学好插花课,日式插花的朴素克制,庆典插花的铺张繁华,富丽堂皇。学好人类学课,平等地对待每种文化形态,在台风的狂呼中,感受苍茫后的宁静。
我还想学游泳,在冰镇汽水后的夏天,我想坐在海岸边看日落。潮水扑打,好像是赴千年的承诺。
那些夏天里,我学着师兄吹洞箫,夜空里的歌谣。莫名想起天文系的同学在操场上看星星,那晚夜色,已不知其凉如何。我学着他们辨识星座,浪漫得有如牛郎织女的神话。
我想在这个夏天里,写一篇童话。银河铁道上的夏日夜晚,熠熠生辉,恢弘的想象犹如银河一般闪烁光华。银河的流淌,乔班尼的旅程,柔和似水。动画导演皮三说,有些人的强大,在于他能够将坚固冰冷的事物柔化,成为一段温柔的回忆。我总是觉得,这些温柔的回忆,都发生在夏天。我想在夏天的傍晚里,飘香的花儿盛开在波浪之边,呼唤着沾湿大海的雨,然后,将所有冰冷的棱角,柔化成漫布桔梗花的海洋,好想把小小的手握住。
只是在脑海中预告了四月末的来临,只是在遥想春末的模样,然而仿佛就闻到了夏日的芬芳。然后想起了《未闻花名》ED,烟花在空中绚烂绽放。
夏天真是,充满了一生的幸福,蝉鸣蛙噪之时。
夏天真是,避风港一般的存在。即使遁入空门,我希望那个空门,也是夏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