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县城走向另一个县城,从一个乡村踏向另一个乡村,除了陌生便是新奇,除了欣喜还有些许不经世事的胆怯和紧张,一切都是新的,这新的环境,新的人和新的人生起点,总是催促着人向前走,不论你能否承受和适应,他便摩肩接踵地向你涌来。
子洲在我记忆的脑海是毫无根据依托的,甚至曾经都不知子洲是个什么地方,虽然紧挨着绥德,却一次都未踏足过。仅有的与子洲的故事是从那个夏天开始的。
2016年5月20日,一个吉祥而充满爱的日子,我和两位大学舍友结伴来子洲这个陌生而又新奇的小县城进行特岗资料审核。记得初踏上子洲这片土地,是中午十二点多,未提前看临时通知的我们三人,风风火火地去子洲县政府四楼教育局,寻找材料审核的地方,却被告知审核不在这里,在人才市场。阴凉而寂静的楼道与外面炎热而聒噪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人随着活动量的增加,会冒出许多的汗,来到这里,使得周遭冒汗的身体透着一种潮湿和阴冷。三个大姑娘依依不舍地和这片舒适地告别,又急匆匆地踏上寻找之路,问过几次行人之后,看到了子洲县人才交流市场几个土豪金似的字出现在一栋低矮建筑前,有或许是中午的缘故,这里被铁网格样的防盗门封锁着,在那楼房投影下来的阴凉处,已经有三三五五的人群在驻足等候,大部分是女同志,穿着各异,相同的是或大或小都背着或挂着一个包,我们三人也理所应当地走进这群低声的交头接耳的队伍里,之前焦急奔忙的心也落了下来,不尽开始抱怨这地方太难找了。开证明,提供证件和照片,兜兜转转在下班前完成了资料审核过程。记得那时一个舍友忘记带身份证了,原本是不给审核的,但我们几个央求说:“我们是绥德人,晚上还要去学校报道,来一次太不方便了,希望通融通融等等”,说了一大通,最后其中一位负责人说行吧,那算你通过了,后来我们常常闲聊还会提起,被当时的另外一位审核老师误认为我这位同学是那位负责人的亲戚。
陌生的地方在脑海里总是凌乱没有规则的,未知的街道充满了挑战和新奇。记得特岗面试时需要一个小凳子,我和同学在子洲的街上转悠了一个多小时,愣是没有找到卖凳子的地方,便在马路上气愤地抱怨,你说这个子洲,一点都没有秩序,乱七八糟的一大摊,找个什么也找不见,还被一位陌生的行走在街上的中年男人嘲笑了一通,还笑着问我们,你们这几个娃娃,从哪来的?日后渐渐地熟悉起来才发现,子洲城的狭小和简陋。三条街,商店、饭馆、农贸市场、学校大都矗立在这几条重要的街道上,购物、美食大都在一街二节,车来车往,人流川息的范围也不过这两条街。三街车道较宽,商铺也较一街二街少了许多,因此为了赶路或者避免堵车的司机一般会选择这条路,因此这条路也成为快速通过城区,缓解城区交通压力的一条车道。在农贸市场的南出口处,琳琅满目地摆着一些用来买卖的苹果,鸡鸭等,也有南川和绥德方向的客车在这里停留,等候那些需要乘车的旅客,所以这里也较他处拥挤了一些。
之后来子洲笔试、面试、体检多次,渐渐地增添了对子洲这座小城的认识,但都是匆匆过客,真正细致的了解,那是到八月下旬入职后。
同年8月20日下午四点钟,我接到了马蹄沟幼儿园园长打来的报道电话。一个说着普通话的男声传入耳朵,还有一些纳闷,便在电话的这头通过声音来揣测他的模样,还是有一些纳闷的,因为幼师行业里,男生真的太少了。简单地交谈几句后,和园长互加了微信,确认让8月22日早晨八点去报道。
8月22日一大早五点多钟,天刚蒙蒙亮,我便激动地辗转反侧再难以入睡,便起床收拾东西,准备踏上工作岗位。对于未知的东西,人总是会充满想像的,比如对马蹄沟这个地方。之前在按成绩排名选幼儿园时,总听大家说到马蹄沟这个地方,离城近,在国道上交通便利,又有二路公交车等等,所以便在内心深处觉得能选这个地方的人真的太幸福了,不曾想那个幸福的机会竟然落在了我的头上。那时候我的成绩综合排名第三,按理说是到不了马蹄沟的,所以那几天,我将选择的目标定在马岔和师家坪幼儿园,便和几位关系好的小伙伴讨论选择马岔和师家坪的好处,已经做好了奔赴远方的准备,不曾想前两名选择了我要选择的地方,马蹄沟这块“香饽饽”竟然落在了我的头上。
因父母在外打工脱不开身,只好请一位开出租车的舅舅送我去工作岗位,收拾好行李,两人便上路了,怕误了时间早点都没有吃,做惯生意的舅舅还在路上拉了一对年轻的哑巴情侣,所以一路不曾交谈,我隔着车窗向外张望着,熟悉的母校门口,新修建的惠民小区,出城后道路旁的平房,山间错落有致的窑洞,缓缓流淌的大理河水,远处山间不知名的绿油油的植被冲击着我的视网膜,随着车辆的前行,这些陕北人熟视无睹的景色在不间断地退后,时而被路上的坑坑洼洼颠簸着心脏都紧张了起来,凌乱的思绪也回归到车厢里,转眼间就到了子洲县城。据跑出租车的舅舅说,马蹄沟在县城以西,出了子洲城就快到了,我的心这时候便忐忑了起来。思虑着马蹄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老师们好不好相处,最为重要的胆怯是自己初上岗位的一无所知。
三中是我比较熟悉的子洲地标界,也是来子洲第一个较为熟悉的地方,因此每次路过都要好好注视一番,过了三中再往西,我的目的地就越来越近了。
夏日的朝阳总是热情而耀眼的,刚过了七点钟,一切物品上都笼罩着耀眼的光芒,房顶上,山脉间,树荫间,阳光总是无孔不入地照耀着绿意盎然且富有生命力的万物,气温还不太热,所以此时此刻人的心情是最为舒展的。
夏季,对于陕北黄土高原的一年四季而言,总是生机勃勃的。我坐在车的副驾驶上,看着这片被浅绿、草绿、墨绿等不同种类绿色所包围着的黄土大地,我的内心便安定了下来,将要容纳我的这片土地,和我家乡的那片土地一样,是那样的威严和庄重。
心急的舅舅不一会和我说应该快到了,你看这商店挺多的,不是你分配的学校离城很近嘛。于是舅舅便下车问路人去了,一问才知道这里是高渠,离马蹄沟还远呢!开着车便向西继续行驶,走了不多一会儿,远远地看见有一所涂着各色颜色的建筑,看着像一所学校,路口处有一个铁栅栏大门。我们都信誓旦旦地说这次应该到了,走近了问才知那是袁家砭小学,马蹄沟幼儿园还要往西走,路过一个大镇就到了。于是两个人又急匆匆地上了车,边走边看,我看着右边,舅舅看着左边,两人分工十分明确。又走了一会儿,我猛然抬头,看见前方蓝色的牌子上写着马蹄沟镇几个大字,便欣喜地和舅舅谈论着,瞬间内心也紧张了起来。
顺利的地找到幼儿园,发现才七点三十分,还有半个小时同事们才到,照门的叔叔听说我是分来的特岗老师,便放我和舅舅进了幼儿园,舅舅给门房叔叔递烟顺便交谈着,而我只是默默的站着,审视着这个新的环境。一栋三层楼高的房子,外墙用浅绿色的油漆刮过,幼儿园操场上凌乱地摆着十几个木马,动物的身子形状各不相同,颜色也是蓝蓝绿绿红红黄黄各不相同,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绿色的草坪有些破旧,草丛中的黑橡胶粒清晰可见,最印象深刻的是那个铁红大门,将幼儿园包裹在内,外界的一切与这里格格不入。
不一会儿,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到了,相互简单地介绍了姓名,便闲聊起来,看着他们相互间的熟悉和热情,我内心的芥蒂也逐渐放了下来,舅舅看着我和同事们一起聊天,便安心了,打算将东西放下返回绥德县城,刚好园长来了,说住宿在小学,让我去小学找马主任报道,我们去门房说明来意,将东西暂时搁置在他家,门房叔叔人很好,给我找了一个房间,我零零散散的东西便有了安身之处。舅舅安顿了我一番就走了。那一刻,望着车子远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我的内心是无望而无助的,即使那只是不怎么亲近不怎么熟悉的人,此刻在我的心里也是最亲近和最可依赖的亲人。而这一刻,这里与我仅有关系的一个人走了,我的依靠没有了,那种孤独和无助,我不知你是否能体会。
之后便是打扫卫生,听着旧同事之间的闲聊,我们新同事之间也在相互了解,逐渐熟悉起来,也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工作岗位上的第一位好朋友,她现在也踏上了特岗教师这道路上,由于所属幼儿园不同,我们之间联系渐少,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总是忘不了最初踏上工作岗位时,她给予我的帮助和理解,也是那段无话不谈的时光,我们逐渐发展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到了下午,因为还要安排住宿,所以放学放的早了一点儿。园长带着我们一行四个新来的老师,去小学安排宿舍。
走进小学,大门是很大的两扇铁大门,支撑大门的主体是红棕色的瓷砖垒砌而成的,在校门左侧的柱子上挂着一块白色的牌子,上面写着“马蹄沟镇九年一贯制学校”几个大字,一眼望去是一排二层楼的房子,通体刷着白色的,一楼是安着绿色玻璃的窑洞,二楼是一间间安着现代窗户的房间,能看得出来它们不是同一时期的建筑,定是建校以来逐渐修缮成这样的。走进了校园,方可看到一块诺大的场地,给人灰蒙蒙的没有一点活力的感觉,左面是灰色的水泥操场,右边是红色的砖头拼接成的另一个巨大的操场,靠近窑洞的地方放着几个水泥制成的乒乓球桌,在窑洞前大概一米多的地方,间隔栽着一些不知名的树木,其中一棵小巧的槐树我注意到了它,注意到它完全是我的宿舍被安排在了这棵小槐树的后面的缘由。
在马主任的安排下,我们来到了一个挂着团队部牌子的窑洞,这便成了我日后的宿舍,我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这间凌乱的宿舍里,仅有的家具是两个上了年代的木柜子,上面的红绿油漆随着年月的流逝也渐渐地脱落了一些,笨重且破旧的两个柜子凌乱地摆在宿舍里,砖头铺成的地面几乎看不到它本来的面目,上面泼洒着一些白色的油漆显得环境更加的凌乱,除此之外就是鞋底虫,爬过留下的松土和缓缓爬行不认生的鞋底虫继续地爬行着,和舍友园长马主任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发现这间屋子没有床,没有灯,没有窗帘,马主任便带着我们几个人去其他的空房子寻觅床、窗帘等,找了半天,我找到了一块一米来宽的木床板和两个铁架子,算作自己安身之处,舍友没有找到,最后只是收拾到几张孩子们不用的课桌拼起来当床使,住宿就这样解决了。
落日的余晖将诺大的校园笼罩,夕阳将校园里的一切拉长了身影,奔跑的学生的喊叫仿佛也弥漫上了一层悠远的声息。由于开学第一天,学校里原有的老师大都回去了,我和分来的几个新老师收拾着宿舍,用水将砖地撒湿,借来簸箕和扫帚默默地打扫着,应着落日的余晖和傍晚的微凉,我的心情也变得委屈和难过起来,为什么我要独自承受这一切,我的父母家人为什么不可以帮帮我呢?我才二十四岁呀!
看着缓缓爬行的鞋底虫,我的内心是奔溃的,但生活不会因你的奔溃而善待你几分,能做到的大概就是接受和忍耐。不能改变的事情又何必去抱怨呢!经过简陋的收拾,我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那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起来,校园里猛地响起了铃声,孩子们呼噜噜都跑向了教室,寂静的夜真的来了。
三年前的记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而如今转眼已是三年后。这三年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化,好的坏的,如不仔细回想,许多的事情怕是已经忘却了,只是踏着岁月的流沙,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胆怯的自己逐渐成长和成熟。最初的日子,也因为一去不复返而变得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