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街

图片发自简书App



 汜水街啊汜水街,那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那里有朴实的民房,电线像一张星罗棋布的网一般,将这个不大的城镇的每一个脉络相同,偶尔有雪白的白鸽在上面栖息,眼睛温润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朴素的民房在彩霞下映红了脸,柔和的线条像极了水彩画。

 我家在三楼,住的全是高三要熬夜到很晚的学生,当夜晚一切沉寂酣然沉睡地时候,只有我们这一栋灯火通明,在风卷云流的上空看,是一片小小的繁星。

 当然也有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这是我会披好大衣站在阳台上,看冬日的漆黑夏日的暗蓝,一点一点剥下沉淀的冷色调,露出白天的痕迹。

   总有心烦意乱一大早起来喊“老天爷你个混蛋”的时候。

  一个纸团砸下来,楼上一个男孩探出头:“小姐你大清早别扰民啊!”后来,我认识了他。

  我叫简单。

 我是苏夏。


 他缓缓的说,我是苏夏。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我是苏夏而不是我叫苏夏。

 我笑着说,哇,兄台你架子好大啊。

 他也笑了,是啊,我的架子没小过呢。

  苏夏是艺考生,房间里满是颜料和无尽的白纸。他家的厨房很大,但是从来没用过,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我说你从来都没想过要清理一下么,他很无所谓的回答我,实在太脏了就扔掉买新的呗。

 这句话是我认定他是一个从家逃出来的阔绰少年。

 我为此每个星期天要花费半个小时和他绕嘴皮后,再帮他清理房间。

 我和苏夏都是浅松中学的,我在三班,他在七班。三班是众所周知的尖子班,七班是众所周知的艺术班。

 可当我在排名前二十的光荣榜上看到苏夏的名字时,我不由得想拍我一巴掌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甚至有些沮丧,为什么我总是比别人努力那么多倍却总是在重点班的倒数几名。苏夏笑着安慰我,只因为你在三班,群英荟萃的三班。


 差不多每天我都要等全班人都走了才开始收拾书包。那天,我坐在角落里将揉捏得不成样子的试卷展开,78分,真是个可怕的分数,我缩了缩脖子,把参考书放在一旁更正,教室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呐,这个公式写错了。”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桌子,我猛然一抬头,皱着眉头喝可乐的苏夏。

“你怎么还没走。”            

“我们老师留我们画石膏像来着。”他递过来一瓶罐装可乐,我摇了摇头,才发现他背上的画夹。  

          “回家吧,学校要关门了。”他转头就走。

   一转头,密布乌云中透出几抹霞光。我收拾好东西追了上去,苏夏是一个很高的人,他的背包被挎在背上,显得他的背影又瘦又萧条。

 苏夏怎么看都是家里很有钱的那种,戴着驼色围巾,嘴里叼着棒棒糖,还有脚下乳白色的皮鞋把树叶碾的沙沙作响。                                

“苏夏,你怎么那么爱吃巧克力啊!”因为我看到他一次又一次剥开褐色的包装袋。

 “啊,你说什么,我戴耳机没听清。”苏夏剥下自己的耳麦望着我。

 我去,走路还带耳机,装什么高冷啊!                                

“我觉得你迟早有一天会被汽车撞死的。”我面无表情的回答他。                                

苏夏忍俊不禁的笑了,那笑容又漂亮又落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我呢!”汩汩流过破碎的流年。                                

我仰起头,发丝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那你的朋友肯定特别多呢!”

“没有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句话说得我肝肠寸断,心碎成尘,我一直也是一个人。


在西点烘焙房吃吐司的时候,苏夏很灿烂的点了两杯对我来说很奢侈的草莓巴菲。

  “呐,苏夏,为什么是一个人啊!”

 “他们在高一的时候离婚了,爸妈我谁都没跟,我拿了他们二十万跑到浅川附近的汜水街住下了,估计他们也没怎么想我这个儿子吧,这么i就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空气中的暖气有些稀薄,他有些自嘲的笑笑,看着窗外的冰凌纷散,洒满了街头。

 “呐,回家吧。”

 “嗯。”我拿着包紧跟上去。

 汜水街也开始下雪了,冷清的青石板上覆盖着白花花的雪粒。

 快上楼的时候,苏夏哈了一口气,抽出手来抓住我的书包,说:“我来帮你补化学吧。”他的眼睛像是有一层挥之不去的大雾,看不出任何表情。

 “嗯,好啊。”我挤出一个微笑给他。

 从那以后,我发现苏夏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并且有些孩子气。他会在你月底饿得没钱买饭时给你买面包和牛奶,他会在你考试前孜孜不倦地给你讲讨厌的数学题,他会在你做不出题时狂戳你的脑袋骂“你丫的怎么这么笨”,甚至会在你受到男生的告白时后唠唠叨叨得像个老太婆“呐,你还这么小不许谈恋爱”……每次我受到他的好,总会情不自禁地感叹:“苏夏你好像我哥。”

 他便会嬉皮笑脸地从画稿里抬出一个头:“来,叫声哥。”我便会扔给他一记白眼。苏夏是六月生日,比我小两个月,我曾无数次向他吐槽:“像我一个四月一日愚人节生日的人谁会相信我。”固然我很少收到生日礼物。

 我有一个很爱很爱我的哥哥,曾经。                                                    

 我有注意到苏夏有一个奇怪的毛病,他从来不会念我的名字,他每次叫我,总是淡淡的从红唇中滑出一个字:“呐…”像日本动漫中经常发出的音,呐,他笑起来真好看。

 我有注意到苏夏是一个热情似火且平易近人的人,可是他没有一个朋友,真的没有一个,对于这样一个学神级别的人物存在于七班而不在重点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苏夏说他本来是在一班的超超重点班的,不过他忍受不了那个刚出道就嚣张跋扈的年轻老师,把学生不当人的在讲台上破口大骂你们怎么这么蠢。苏夏忍不住站起来:“老师你不能这么恶语相向。”

 那个老师仗着是清华出身把书往地上一甩:“啊,你谁啊,我教我的书关你什么事啊,你不满意你就别上吧!杵这干嘛!”

  那自以为是的狂妄让在场的学生都有一种想群殴的冲动,年少那被琥珀包住的倔强在心底生了根,这就是尊严的价值。

  苏夏的拳头越攥越紧。

 “你说你们连这种高考必备的题搜做不出来,你们不是废物是什么!什么重点,浅松的重点也不怎么样么!”

 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苏夏的拳头就冲了上去,一班的几个学生也参与到这场战争中,他们那践踏了无数次的自尊终于在那一刻轰然爆发。据说那次群殴是带来一班所有学生枷锁解放的时候,收到了无数掌声和支持,不过学校还是以苏夏几人为首受到了处分。

 当苏夏转到七班的时候,还是不免收到些流言蜚语。

“那就是群殴一班老师的那个么?”

“咦,不良少年么?”

“不过一班的老师实在太狂了!”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苏夏的性格就更加孤僻了,朋友就更少了。自此他便更努力学习了,成为了艺术部唯一的第一名。

 苏夏在夜晚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城市的喧嚣被一点一点揉进广袤的星空中,汜水街的街道被沾满上羽毛的碎片,街道逐渐退化成一条白色的线。

 苏夏,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星空的孩子,你的倔强与成长都被我看在眼里。


 汜水街的街头有一家我们最爱去的书店,叫做剪夏,哪里的老板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有明朗的笑容和耀眼的单色耳钉。

 我们有时会花整整一天的时间泡在那,我会在二楼第二排的书柜上如饥似渴地读最世,偶尔会买一些参考书,耳畔是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或陈奕迅的《圣诞结》。

 中学时代曾最喜欢的两个歌手。

 苏夏很喜欢村上春树,有时会点两杯摩卡却从来不放糖,然后一起哭得吐舌头开始振奋精神做题。

 苏夏说他要考浙大的日语系,然后留学去日本。

 我觉得他真是任性得有些不像话。

 我记得苏夏最喜欢的一首歌是《The Saltwater  Room》.

 一切美好的一切都只停留在那个夏天,所有的一切美好沉淀为期暗灰色。


 那是一个很葱茏的夏天,阳光炽热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光线一点一点进入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街上的白桦被风吹得像是昆虫羽翼扇动的声音,蝉在空气中聒噪地鸣叫,飓风汹涌过森林的涛声,散发着一切生命律动味道。

 哪天我回家的时候还很高兴,我的书包里藏着唯一一张有光彩的分数,我很想告诉苏夏,因为他对我的辅导的确起了作用。

 刚走到三楼,四楼不断传出的碰撞的巨大声响不得不让我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有人要搬走了吗?

 我没有理睬,我现在只想找到苏夏。

 最后一抹阳光消逝,我的脚踏在最后一个台阶上,我抬头,不由得愣住了--

 苏夏的房门被突兀的打开,一些陌生的人不断地抬出一个个笨重的瓦楞纸盒,那是苏夏放画稿的箱子,我知道,那里有我曾画过的苏夏的蓝手印以及我的绿手印。

 然后是苏夏的那个放村上春树的书的书柜,苏夏的CD,苏夏曾经翻过的简.爱,他很多很好看的CK衬衫,他的多啦A梦玩偶……一切的一切有关他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

 一切涌动的物品中,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金发,她手上的戒指让我闻到了纸醉金迷的味道,手里的LV宝宝是我的母亲所渴望而不可求的一抹浓厚的奢侈。她的居高临下,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感到有些厌恶。

 “请问……”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苏夏低着头从门框里走出来,“呐,你跟我过来一下。”

 我跟着他到了天台,空气中一种叫做忧伤的情绪在发酵。“呐…我要走了哦,刚才那个……是我妈妈……”苏夏的深色眸子有些黯淡地埋在胳膊肘里。

 “你要去哪儿……”

 “北京,最后我还是被判给了我妈妈……”

  “还有多久……”

 “一个星期吧……”

 短短一段对话,我在空气中咬起了嘴唇。


 他如果走了之后,我又是一个人了吧。

 没有人陪我讲题,没有人放学后会在第三棵香樟树下等我,没有人会在我过生日的时候送我一条红黑格子围巾,没有人会用蓝色水性笔帮我抄三大页笔记……

 北京时间下午13时25分37秒。

 我去火车站送苏夏,苏夏穿着黑色衬衫和驼色长领带站在风中,皱着眉头,柔弱得像个孩子。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苏夏,你一个人在北京要好好过。”

 “嗯……”

 是告别的最后时刻了么,为什么这个唯一陪我哭过笑过的少年脸上却没有任何不舍呢?突然心的某一处微微刺痛了一下。火车渐渐向那无尽的黑白轨道蔓延,苏夏坐在最末端的车窗外看着我,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般大喊:“呐,要记得我会回来看你的……”

 火车渐行渐远,我看不清苏夏的表情,只看到他模糊地身影转过头去。

 那天,是6月12日,是我们相识到相遇的402天。


 回到汜水街,我才发现苏夏写给我的信,我展开来,里面熟悉的字迹不由得让我的心底一阵发涩。



 To简单:        

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

现在的我应该在去北京的路上,呐,我庆幸我来到了浅松,来到了汜水街,认识了你。

不过很抱歉我不能陪你走太久,未来的路还太长,可是我走了之后我害怕,我不希望你孤零零地一个人,我们都是星空的孩子,孤单了太久,颠沛流离。

我可能是一个不太善于表达的人,但我也偏偏交了一个你这么孤僻的朋友。

你喜欢在喝橘子汽水地时候咬着吸管,我知道。

你喜欢用橙色的水性笔写字,我知道。

你喜欢用26键打字,我知道。

你喜欢小四的散文集,我知道。

你的幸运数字是49,我知道。

你的生日是4月1日,我知道。

你有一个很爱很爱你的哥哥,我知道。

你在你的耳麦里最爱的两个人是陈绮贞和陈奕迅,我知道。

我甚至还知道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很帅,他喜欢在冬天戴很大很温暖的格子围巾,他很喜欢可乐,他很喜欢的两幅画一幅叫《麦田里凋零的天使》一幅叫做《布拉格城》,他很喜欢对你微笑而不喜欢大笑,他的名字叫作苏夏。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说我真的很在乎你,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苏夏

                                   6.11


 当我看完这封信,泪水缀满了我的脸庞,我望着天空的暮色四合,我哭了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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