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对数字并不敏感反而很迷糊的我,对十二却有一些特别的感觉。十二,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放在时间里却变得举足轻重。比如,十二点,代表一个上午或者一个夜晚的收场;又比如,十二月,意味着一个长年即将画上完结的句点。这里,我想说,十二月。
这里的十二月,是一季绵长的冬天。它寒冷,寂寞,凄清,惨淡。它带风刀霜剑,它携冰雨苦寒。它让一个害怕寒冷的女孩终日躲在厚厚的棉衣里望着满目萧条的风景悲春伤秋。它可以轻易将原本多愁善感的她从此患上抑郁的病症。
这里的十二月,也有薄凉而柔软的阳光。有时甚至是明媚的,但却不耀眼,也不张扬,就那样天鹅绒似丝丝缕缕随意地洒落。总觉得十二月的阳光好像一个矜持腼腆的少女,带着些童稚未脱的孩子气。如果那阳光也有笑声,那必是微风吹动树叶般的浅笑,轻轻的,静静的。女孩说,这阳光好得让她想唱歌,于是,嘴巴的开合里便有了一些清澈的曲调。
这样的十二月里,我常独自坐上公车或者地铁,去一些从未去过抑或并不陌生的地方。我还是个孩子,在大人们的世界里循规蹈矩,偶尔也横冲直撞,上演一场又一场一个人华丽的冒险。但即使只是故地重游,我仍是频频出错或者迷路,甚至遭遇上当受骗。渐渐开始看清,这个繁花似锦,霓虹闪烁的世界拥有华美的袍子一样光鲜的表面,内里却隐藏着复杂与残忍。想起博物馆里参观过的象牙雕,洁白无暇的象牙雕刻了人间所有的美丽,却唯独没有找见一座象牙塔。那美好梦幻里的象牙塔,真的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吗?
这样的十二月里,我经历了一场病。昏昏沉沉的睡眠里,我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坏孩子,总渴望得到,得到重视,得到关心,得到宠爱,得到照顾,得到在乎......却也因为渴望得到又没有得到而悲观厌世,沉郁寡欢......我的病,是一阵思念的漩涡,像泪水淹没了整个的我。
这样的十二月里,我不过任何节日,却也在冬至的夜晚吃了一碗汤圆,在圣诞的清晨收到朋友的祝福。也只有我心里清楚,吃了汤圆的我仍然没有长大,收到祝福的我依然不敢奢望快乐。其实节日的意义在于什么呢?只是让幸福的人更幸福,让寂寞的人更寂寞吗?但不管怎样,我还是似平日那般穿越了一年里最漫长最寂寞的黑夜,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不要。我还是像往常一样给自己喂养最喜欢的蛋炒饭,享受也许真实也许虚假的幸福满足感。
这样的十二月里,我似一个旁观者见证了一场又一场盛大的毕业典礼。我静静地站在一旁,或者轻轻地路过,看那群该称作毕业生的男孩女孩穿着纯洁的白衬衣,打着鲜红的领带,手捧着花,在阳光里或者阴雨中,留下青春甜美的瞬间。男孩们潇洒的姿势,女孩们秀气的微笑,我的眼睛,仿佛看见一朵朵盛开的干净的栀子。我在想,我会不小心落进他们的镜头里吗?当有一天,他们翻看那天在校园里到处采集的毕业照片,会留意到某个小小的甚至是多余的角落里有一个女孩,和他们一样在毕业典礼上不停拍照不停微笑不停伤感吗?
这样的十二月里,我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然后独自慢慢地散步在午后繁忙而整齐的城市街头,风凉如水,慵懒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细碎地曳了一地,我喜欢走的盲道上有我移动的瘦小的身影。我走着走着抬头看看这里的蓝天,就这样突然间很舍不得这座城市......有人说,或许你舍不得的不是城市,而是城市里的人。我却说,这座我居住过我阅读过我描述过我欣赏过我轻蔑过的城市,像一个巨大而沉重的瓶子,装满了几年间我所有甜美的不甜美的回忆,也因为它的巨大和沉重,我带不走它......
这样的十二月里,我喜欢上并且一直在听一首歌,名字叫做《自己回家》。那是一个青涩女孩的嗓音,那样委屈而忧伤地唱。我塞着耳机,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听着,终于在一段曲落后流下眼泪。她说,我擦干眼泪自己回家,假装很潇洒,我也希望被保护,你来不及长大,我比谁都害怕。她还说,我可以习惯自己回家,分手很潇洒,不再跟自己说谎,说好了不见面,离开软弱的你,不用再害怕......我想,我也可以自己回家,我也希望有人保护,我也好想不再害怕......
这是我的十二月。十二月里的我,做过一些毫无意义却刻骨铭心的怀念。十二月里的我,总需要喜剧和笑话的填补和倾注。十二月里的我,想要更用心更深刻更热烈地去珍惜。十二月里的我,仍然还未长大,仍然心事重重,却也仍然热爱生活。十二月终将过去,十二月就要离开,十二月,本身就是一个结局。或许我忘了,十二月,亦是一个开始......
——蔡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