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们等下就开车回去,大概十点半出发。”行装收拾差不多的时候,老公给居住在乡下的家公打电话,目的很明显,就是让老人做午饭时下多点米。
“怎么又这么晚才回,不会早点出发呀。”老人在电话那头抱怨道。
回乡下车程大概要一个半小时,回到家大概十二点多。
“没事,你们饿了可以先吃,不用等我们。”老公体贴地说道。
“你姐也说回来,好了,回来再说了。”性急的家公先挂电话,也许要节约点时间弄菜杀鸡呢。
“我们回老家,我们回老家……”下楼时大宝遇到每一个熟悉的邻居都兴奋地叫着。老家,对他而言,那是一片最自由的天地了,在四周广阔的乡村小道上奔跑,遇到稍大一点的地方就在那惊呼:“草原!”每次回去坐在车上都要问好几次:“妈妈,老家到了吗?”这次也不例外。
通常在这个时候,我会转移话题,引导他看窗外的风景,几次过后,他对回家的路已十分熟悉了,他清楚地知道经过哪里会有间外表彩色他说像宫殿的幼儿园,哪里会有爸爸常常光顾的加油站,哪里有“电影”(大屏幕而已),一路惊呼。
“小声点,弟弟在睡觉。”我又嗔怪道,低头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宝。
“妈妈,你看!那里有好多人打着大伞!好奇怪!”
我又想责备他的大惊小怪时,抬头望向窗外,几十个果农在路边摆摊儿,卖刚收成的龙眼。今年龙眼跟荔枝一样大丰收,一路上,只要是龙眼树,树枝上必果实累累,一串串密集地挂在树梢。可是城里才卖十元三斤,这在乡下两块钱都不知能不能卖出?
毒日头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大伞下的农民手持蒲扇用力摇着,可扇来的风是热的,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落在堆满龙眼的桌子边上,留下斑驳的汗迹。这么热的天,谁又愿意从开着空调的车里下来买这么廉价的东西呢,我们的车像前面的小车一样,从他们的身边呼啸而过。
“老家到了,到了……”还没到家门口,只是经过村里新修的文化广场时,大宝就在车里兴奋地喊道。
不一会儿就到家了,姐他们也刚到,正围坐在茶几旁津津有味地享用家公早上刚摘的龙眼,汁多新鲜,爽甜可口,这是最好的品种,石碣。家公还在厨房忙活,正准备炒最后一盘青菜。一个多月没回来,老人脸上的褶子更深了,脸也黑了不少,不过动作还利索,七十岁的人了,不愧是当过兵的。
“爸。”我抱着小宝走进厨房,接着改口,“阿公,阿公。”
老人脸上堆满笑,眼睛笑成一条线,半弯下腰:“小宝回来啦!叫阿公,叫阿公。”
爱笑的小宝在我怀里被逗得欢蹦乱跳,家公笑着转身继续翻炒青菜。
“吃饭啰!”大圆桌摆开,白斩鸡,黄焖猪肉,清炒丝瓜,蒜蓉小白菜,家的味道在客厅氤氲散开。
“吃过哪里的黄焖猪肉,都没有家里的好吃呀。”满嘴流油的老公不住地赞叹。
‘’黄焖猪肉最考究时间和火候,要细火慢炖一个多小时,你们城里,煤气贵着哩。"家公满脸写着骄傲,乡下到处是果园,不怕没柴烧。
饭后闲聊,姐说下午就走。家婆挽留:“不住一晚,明早再走?‘’
“不啦,要腾出床给弟弟他们呢。”天气太热,顶楼的房间只有一部空调能正常运转,这三十五六℃的天气,带着孩子没有空调还真难睡着。
我抱着小宝进了一楼房间,房外孩子吵吵闹闹,房内风扇“滴溜滴溜”转,搅动着闷热的空气,怎么哄,小宝都睡不着。
抱着小宝在房内来回走,不经意往窗外望去,白晃晃的日头下,两个老人正拿着箩筐、剪刀在摘龙眼!汗水从额头、脑后不断流出,浇湿了上衣,黏住了后背,脸热得通红。一簇簇剪下来,小心翼翼放进箩筐里,装满了,两人颤巍巍地抬进屋里修剪,把多余的枝丫和夭果或坏果剪除。
我走出房门,来到他们身边:“太阳这么大,晚点再摘呀。”
“这一箩筐给你姐,早点摘,凉快点。”家婆坐在风扇前面,不停地剪着,一簇簇龙眼整整齐齐码在箩筐里,而她的头发被汗水浸透了,一滴滴往下掉,“你们的,明天早上再摘,给孩子外婆带点,给他大姨带点。”热情的家婆想得很周到。
“你们要多少我就给你们剪多少,剩下的我拿去卖。”家公在一旁补充道。
听到“卖”这个字,我想到了今早在路上遇到的果农,这么热的天,守在路上也没多少人光顾,一整天也卖不到几个钱。
“这龙眼现在能卖多少钱一斤?”我好奇地问。
“好的一块五。”家公顾着剪,头也没抬。
“太便宜了,辛苦剪一担也卖不了两百块。”我皱着眉摇了摇头。
“卖的出就是钱,卖不出……”家婆没往后说。大家都懂,说出来就不吉利了。
第二天清晨,我们还在睡梦中,两个老人早早起床剪了两箩筐龙眼赶早市去了。锅里还留着热腾腾的猪肉粥。
等我们睡醒起来喝粥的时候,太阳都跳出了树梢,火热地烤着大地,才八点半不到,就被热出一身汗。
家公骑着摩托载着两个空箩回来了。
“都卖完了?多少钱?”我好奇的问。
“今天大家都好早,一大早都跑去维新了,一块二就给我扔了,两大箩筐,卖了一百五,还不够肥钱。”家公平静地说。
也许,活了大半辈子,早就看惯了这些价格的高低,也看淡了,不像年轻的时候要养家,遇见高价格就眉开眼笑,遇见低价就愁眉不展。
吃完早饭,我们要回城里了,汽车后箱装得满满当当,各种蔬菜瓜果,单是龙眼就两大麻袋。我重复地说:“不用那么多,不用那么多。”老人却一个劲儿往里塞:“拿去送人也好,自己家的,吃了放心。”
汽车开动了,我摇下车窗挥手说再见时,大宝却一直在哭闹:“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车窗外,白日头下,老人微拱着背站立在大门口,挥手向我们告别:“下次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