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诗“一双金齿履,两足白如霜”旖旎了数千年,少女纤纤玉足,风动处绣花鞋隐现,点点风情于不经意间惊艳了春光。在那些没有Prada、MiuMiu的年代,绣花鞋便成了女性闺房情思的出口。
当然,万千风情的同时也可以给死亡添上一层诡异的气氛,譬如《丽情集》里呑红绣鞋而死的唐人郭华,比起吞金而亡更多了点妖异的色彩。
生而为女的必备技能
绣花鞋到底起源于何时众说纷纭,最广为流传的莫过于晋献公为了让子民世代记住自己的丰功伟业,遂令所有女子在鞋面绣上石榴花、桃花等“十果”的图案,女子出嫁时也必须穿上这种样式的绣花鞋,亦即史书中所称“十果鞋”。
湖北江陵凤凰山西汉前期墓曾出土锦缘青丝履,湖南长沙马王堆1号西汉墓也有刺绣花边歧头青丝履存世,这些都是现存年代比较久远的绣花鞋。曹植洛神赋里凌波微步不可求思的洛神也是“践远游之文履”,而“文履”即是有花纹装饰的丝履。
和中国画注重留白艺术类似,绣花鞋也是在鞋型讲究圆满的同时在帮口、帮沿、鞋头、鞋跟等处绣上纹样,所绣图案可以是羊、凤等本身带有吉祥意义的纹样,或是百合(百年好合)、桂花(贵)、石榴(多子多孙)等的花鸟图案,也有鞋样会绣上福、寿等美好祝愿的字眼,山川风物、花鸟鱼虫等都可以绣在小小绣花鞋上。
在男耕女织的传统社会,绣花作为女子四德之一的重要内容,是人手必备之技能,女红不过关想来也着实需要羞愧一下了。《双桥随笔》中载,当时有一种职业称为“绣花娘”,“以善针刺出入人家,因请以教道闺女”,这也算是自由职业家教了。
李渔《闲情偶寄》里认为女子“技艺以翰墨为上,丝竹次之,歌舞又次之,女工则其分内事,不必道也”,观点是否有待商榷暂且按下不表,从这段话倒是可以看出当时人的态度,亦即如刺绣等在内的女工应当是女子的分内之事,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红楼梦》里晴雯不仅是撕扇子小能手,还能带病补雀金裘;娇滴滴的黛玉除了葬花赋诗,也能做个荷包给宝哥哥,更勿论针线活都要自己做的湘云了。
对女子而言,绣花不仅是一门手艺可以暗戳戳和众姐妹们比试一番,也是婚后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技能,如汉昭帝时就有冬至日向公婆进奉绣鸳鸯履的习俗,倘若现今一干满腹诗书却连衣服也不会缝的穿越女回到汉代,想来也是要为此头疼了。
性压抑下的旖旎春思
在中国习俗中,绣花鞋和婚嫁是密不可分的。一般而言,女子在结婚前要准备三双绣花鞋,第一双紫帮白底,取谐音“百子”之意,希望婚后能子孙满堂;上花轿后套上第二双黄色绣花鞋,寓意“黄道吉日”;第三双为五彩丝绣,需在拜堂后由新郎亲手脱去,这种绣花鞋会在鞋内绣上春宫图,算是父母给新婚夫妻的性启蒙。云南等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现在仍有女子婚前做绣花鞋当嫁妆的习俗,一针一线绣出对日后美好婚姻生活的向往和期盼。
对于养在深闺的古代女子来说,做一双美丽的绣花鞋,实际上也是希望“花开有人赏”,此花堪折直须折,莫辜负了好时光。
明代钱福曾作极为香艳的《绣鞋》诗一首:“几日深闺绣得成,看来便觉可人情。一弯暖玉凌波小,两瓣秋莲落地声。南陌踏青春游记,西厢立月夜无声。看花又湿苍苔路,晒向窗前趁晚晴。”
在闺中寂寞无聊的时光里,青春正好的少女,罗袜轻尘,步步生莲,幻想着日后的美好生活而又无处宣泄,便将绣花鞋作为出口,用针和绣线诉说无边春情。
事实上,脚一直与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绣花鞋也是社会性压抑、性变态下的矛盾产物。在部分西方的心理学家看来,赤裸的脚是表现性魅力的方式之一,恋足癖者甚至认为人只是承载脚的容器而已。
而在中国古代,“足”也一直有对男性生殖器的隐喻,而鞋也与性有了关联。在考古学家的研究中,只有一只脚的神兽商鸟被认为是古人生殖崇拜的例证,那只唯一的脚也被认为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
一方面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君子当洁身自好,另一方面又可以三妻四妾,眠花宿柳,这本身显得矛盾的生活状态也贯穿了绣花鞋的发展始终。
对于古代女子来说,恪守妇道是件极为重要的事,而脚这种私密又有性暗示的身体部位自然更是要裹得严严实实,不能被自己丈夫以外的人看见,西门庆不就是摸了潘金莲的脚才确信可以让武大郎将绿帽子戴上一戴的?
憋太久总易变态,少女思春原也无可厚非,当装在礼教套子里只能压抑活着时,绣花鞋便成了宣泄闺中情思的出口,每双鞋的背后或许都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鲜活生动,历久弥新。不似如今各个城市仿古街都能见到的机器量产绣花鞋,美则美矣,却少了灵魂和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