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感觉,我已经活成了陀螺。”
这句话,没什么值得好放在第一句的。通常来说,单拎出来的一句话,往往意味着金句,意味着共鸣,意味着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最重要的一点,它需要是开创性的,让人宛如挨了一闷棍却又完全不知道凶手是谁。正如《百年孤独》的开篇,纵使那个套路如今早已被玩烂,但只要你第一次翻开《百年孤独》,就会被那句没头没脑的“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给彻底轰炸。它完全不符合语文课上作文写作的套路,先来一段环境描述,再引出人物,最后说明了干什么。
伟大的人打破套路,继而创造一个新的套路。马尔克斯创造了文学开篇的新布局,史蒂芬金创造了惊悚恐怖类电影的新布局,OZZY创造了重金属音乐的新布局,继而形成套路。后世的创作,无一例外在这个基础上做探索,所以也许这些老帮cei们的东西现在看来已经毫无新意,但正是因为它们开创的套路,所以创造了后世的更多套路,这就叫开宗立派。
再回到第一句,这句话,没什么值得好放在第一句的。因为它毫无开创性,祥林嫂式的抱怨开篇屡见不鲜,仅仅只是字数的多少,情绪的不同罢了。形式上的LOW尚可原谅,内容中的LOW更加让人沮丧。因为这句话,几乎每个人天天都在叨叨,无论医生、厨子、杀人犯、二混子,或三和大神。无论哪一个群体,都在感慨“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赶不上趟,跟不上溜。
2.
终于绕到三和大神。这个大名鼎鼎的群体,因为NHK的一部纪录片更加大名鼎鼎。我们在猎奇地看着他们的生活,忽然发现大家其实都一个屌样:想的事情就是吃、喝、玩、乐。差别仅仅是你要住五星级,三和大神住20块一晚的床铺;你吃麦当劳,三和大神吃挂避面。在你的世界里,你忙的如陀螺,生怕别人看低了自己;在三和大神的世界里,我今天又吃了挂避面,美滋滋、甜蜜蜜,却又空落落。
疲惫之余,你开车到郊外看着被雾霾笼罩的夜空,嗷嗷“生活时是如此绚烂,哪一颗闪亮的星星属于我?难道我只能做整个星空的背景,却永远成不了那轮明月?”
疲惫之余,三和大神躺在三和人力资源广场上,看着离自己很远的夜空,喃喃:“明天的生活会怎么样?算了去他妈的吧,明天依然这样。”
二者唯一的区别,仅仅在于你诗歌化生活,三和大神们撕掉这一层无意义的滤镜。
3.
“(我把身份证卖给他们)他们说是卖手机什么玩意儿,实际上肯定不是。肯定是高洗黑钱,我怀疑。要是到时候公司倒闭欠债了,警察肯定找我,但是他找不到我,因为我没身份证啊。”
这是NHK纪录片三和大神里,一个小伙子的一句话。相比较我的开篇,这才是真正有冲击力的开篇,它就是一则黑色幽默:卖了身份证我才能有钱;他们拿着我的身份证作恶,将来出事儿算我头上;警察通过身份证开始调查我,但我却丝毫没有人生的线索,因为我把身份证卖了,所有地方都不会留下痕迹。
这样的开篇,会让你充满遐想,充满对他的好奇。
三和大神们在我们的眼中,并非只是负面,隐隐之中,它甚至契合了我们的阴暗一面:最好可以隐蔽地做很多事,不被发现,不被关注。正如《武林外传》中的白展堂——身为盗圣的时代,他最渴望的就是不被任何人知道,但怎奈名气着实让自己苦恼,所以心甘情愿委身在一家小小的客栈里。
白展堂、郭芙蓉、吕秀才、佟湘玉……每个人都曾表示过,现在的生活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江湖,可是最终他们还是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并为此找到了诸多借口。尽管他们身上太多的故事要让他们暂时跳出“普通人”,但最终依然是杂役、跑堂的、算账的。
三和大神的一个截面,让我们看到的是颓,是发达深圳背后的另一种九龙城寨,但我们可以相信这里同样有故事,有打架斗殴,有插科打诨,也少不了某个瞬间忽然出现的正义。
所以,没必要皱起眉头,没必要春秋笔法。某一天,很后来的某一天,也许一部《三和大神爱情故事》,同样会让我们泪流满面,同样找到共鸣。就像每一个正在奋斗的人,总会在某个时间感到生活是无趣的,爱情是无聊的,甚至性也是乏味的。总有一天,我们端着酒杯、拿着KTV话筒、握着方向盘,忽然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现在没有梦想了,真的。现在是绝望。”
这是卖掉身份证的小伙子,最后说的一段话。因为我意识还算无忧的状态,所以在我的眼里,这就是一首诗,它没诗歌的韵味,没有比喻,只有一把血粼粼的刀。
我们和三和大神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是这一首诗,罢了。
当然,我更喜欢这个三和大神的一句话是——
我名下现在有1500万,我要是找到这三家公司,我TM讹死他们。
忽然之间,三和大神的世界,更有了一丝江湖的味道。而这样的语言,你,我,谁不曾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