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城。此城,或迢递也,或低矮也,或固若金汤也,或一触即溃也,各城自有各城的模样,就像日月流年,一息一瞬,万物不同。有的人,因为心性使然,自幼被护持周全,所以看世界的时候,所望见的都是山河的高远与阳光的明媚;有的人,因为命运使然,生获不平,所以眺望远方的时候,只有霭霭的白雾与深沉的黑暗。享受阳光的人,在生命的起始会把自己的城门打开,毫无保留的,同每一个想进城的人交心。害怕阳光的人,则会由始至终紧守内心的秘密,不愿别人靠近。但最终,其实这两种人都会走向同一个方向,无论起点是如何的不同,他们会发现自己最后仍然选择把城门关紧,并且不会再打开。
城,像自己构筑的梦想堡垒,一砖一瓦,一墙一角,都是记忆的交叠,独一无二。而城的筑就,其实宣示着每个人内心的渴望与不甘,他们渴望在现实的重叠空间中找到另一个自由的自己,他们不甘生命就此在现实中陨落与消逝,所以,他们选择了心灵的城,并为此添砖加瓦,层层垒筑。我并不认为这样的渴求是一种错误,毕竟现实的枷锁同样厚重,梦想的距离尚且遥远。
目见现今的一切,怕是心寒远重于满足。你看那成涌的人群,在灰暗的苍穹下接踵前行,他们的目光空洞且茫然,像在不透光的牢狱中苟且忍活的人犯,全无热情与欢喜的模样。你听,小巷里有犬在吠叫,明明如此突兀,明明这样清晰而又深远,却无人理会叫声背后的踟蹰。你看,明明有人想同你交心,向你伸出温暖的怀抱,可是你因为害怕而犹豫,紧守心里的城,在自己的阴影角落中舔食着寂寞的滋味,却不愿也不敢回应对方的叩门。我看着无边夜色中的每一座城,即使身处黑暗,也无人试图点亮灯火,去告诉他人自己尚未歇息,因为城的主人深知无人会归城,更无人值得他们点起灯火。
社会中的人啊,总是往往被现实左右,被恐惧支配,一旦受过一次伤害,就会令原本脆弱的心灵蒙上灰影,自此丧失信任与温情。信息媒体时代的局促到来,使原本空洞的城有了更加精彩的幻影,每个人沉沦在自己的臆想世界中,体味自我的心跳和感动,越发少了对旁人的注目。把自己隔绝在城内,把其他人隔绝在城外。
我常常在路上行走时,历数每一张我擦肩而过时看到的脸,手机在他们的手中发热发烫,而他们的脸在蓝色的幽光中显得冷漠而又疏离,他们又一次在自己构筑的城中欣喜安乐,又一次在自己构筑的城中把灯火熄灭、把城门关紧。
我或许一直在渴望,有一个阳光明媚,和风骀荡的清晨,城里的主人会哼着悠扬的歌曲,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向彼方的大道,然后,毫不犹豫的、满怀期待地把城门打开,笑着说:“你好,我一直在等你。”
文/沈沁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