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s start from here
无所谓 慢慢来
迷宫一样的未来”
“苏妲己!”申君大力喊着,声音好洪亮。
我希望这厮在喊的是别人,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快点溜掉看来是良策。
“Hi!”脊背却被他虚空的大手重重握拳轻轻敲了下,倾着身体不得不回头。不出我所料,在这大家都赶着去午饭的人流集中高峰时间里,这样的喊话也还是会叫人侧目的。两边的路人纷纷投来了看热闹的目光。
抱歉,没有好戏。
“申君,能不能请你下次,别这样叫我?就算帮个忙,好不好?”他哈哈搓着手,笑得没边没形,“可是你明明就叫这个呀。多好的名字啊。”“拜托,谁叫苏妲己了?我叫苏旦啊。”“差不多嘛。”我感觉到左右侧目的眼光又收了回去,刚恢复了些自在,他又急着补充,“你看‘旦’字不就是妲己的‘妲’字的半边嘛。你又是女的,怎么就不是苏妲己了呀。王钊早就说了,你是狐狸转世。”
我闭着眼睛,转身,这种时候,不予争辩才是最佳选择。否则他越说他越来劲。果然,申君闭嘴了。
走没几步路他就追了上来。“哎呦。这有什么啊。你不是也叫我申公豹嘛。把我这么一个阳光形象非要整到反面的妖魔鬼怪里,我还不是欣然接受,乐呵呵的呀?甭管正派邪教,我和你算一派,还不满意?”见我没答话,这厮顺手拿了空座上的一张A4纸大小的传单,卷啊卷啊的握在手里,挥舞着,口中念念有词,“道友留步。”
我从鼻子里冷哼出一个鄙夷的笑。这家伙立即扔掉传单,若无其事地殷勤抢过我手中的碗盘,帮我端着在我前面开路。
“王钊让我带个话。下午请你盛装出席下他一个粉丝见面会。”
“不去。下午有课。”
“去吧。”
“不去。”
“啊呀。妲己娘娘哎,你不去我怎么跟大王交待啊。就一会儿嘛。万一来得及回来上课呢?再说了,你这么冰雪聪明,用得着上课吗?不就是公共课,上不上的没差啊。”我低头夹了一口芹菜鱿鱼,这是食堂做的最好的一道菜了,没有之一。今天还是做到了保持水准。我心情还可以。
“爱妃,下午两节课后见啊。你穿什么都漂亮……我这有小粉丝,当然你得亲临现场才行啊……啵!”我接起来手机,王钊大咧咧地一个人独白,最后很响亮地一记啵挂断。
总是这样。
一想到他得意洋洋的神情和手舞足蹈的样子,我嘴角微微上扬了下。就当是看场好戏得了。申君夸张地大舒一口气。总是这样。我,申君,王钊。以一种奇怪的和谐共生关系相处,3年多了。
我先认识的申君。
彼时,他可是个运动健儿。除了运动装,我反正是没见过他穿其他系列的衣服。不投身大热门的篮球,却有着拯救中国足球的雄心壮志。这勇气其实也挺叫人激赏。我就是一次忘带钥匙去找室友时室友说在忙,非得要我去绿茵场找人。才发现一票女生正对着这厮垂涎三尺,眼冒桃心。
我看了只觉得好笑。这不是狗血偶像剧桥段吗?大受欢迎的运动男和一票甲乙丙丁演绎青春故事。他爱她,她爱他,然后还有别的她爱他。我等了一会儿,粉丝群不见有自己散掉的意思。
我可不想在这耗掉一下午。于是,径直走到室友面前,她哪里看得到我呀,在申君面前早就沦为小粉丝的她只顾得留qq号呀自报家门在哪里上课呀什么的,申君满头大汗嗯嗯啊啊地听着。我寻思一时半会她也没有结束的意思,还不如简单粗暴地打断他们的对话呢。我越过粉丝群,挤到两人中间,“苏青,先给我钥匙吧。”这粉丝见偶像的画面才算是暂停了。苏青不无愤恨地瞥了我一眼,极不情愿地从双肩包里摸出一串钥匙,“苏旦你个迷糊!”说完马上回归花痴状。
“哟,这位是你妹妹?你们姐俩一个寝室的呀?”本来不发一言的申君开了尊口。苏青眉头都皱起来了。我看形势不对,一溜烟跑了。“那什么,我赶着回去拿了东西要上课,今天点名的。先走了哈。”“哎,走这么急……你也留个qq号呗。”听到申君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我好笑地回头挥了挥手,当然没有报什么号码。
那天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又看到他俩了。准确来说,是申君一个人吃着饭。然后不知怎的苏青出现了,端着盘子就坐到申君对面。这种情况下申君要是走掉是很不给人情面的,所以他很尴尬地抬抬头,既没说话也没微笑示意之类。
45度角除了自拍,看戏也是好的。谁料申君眼尖,赶紧站起来朝我朗声,“这么巧啊。一起吃吧。”得,被点名了。我只好义不容辞端着盘子过去。此时剩下两个座位,申君边上一个,苏青边上一个。我在苏青的旁边落座。申君似笑非笑,苏青脸色泛着青色,是平时生闷气的样子。
“姐姐妹妹一起长大一起上大学还住一个寝室,听起来真好啊。你们真有意思。”申君往嘴里送着牛肉土豆,一脸明亮。“我们不是什么姐妹,室友而已啊。”我看着他自作聪明的结论,一语道破。苏青脸色更青了。“不是吗?你们不是都姓苏?又都是单名。别闹脾气嘛。”他还是不相信。“百家姓里苏又不是什么罕见的姓,遇到一样的不是太正常了嘛。要是我们姓和名反一反,一个姓青,一个姓旦,这样才算有点意思吧。”我又不需要俘获这个运动男,于是不管不顾地发表了一通,颇为不给面子。想着申君该是收了笑容觉得无聊了吧。我正可以借机走掉,谁的香饽饽谁去追好了。
申君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一口热汤都差点喷出来。“哎呦!有点意思。你是辩论协会的?挺爱明辨是非的嘛。”
“算你猜对了。我就是闲得无聊才会组织辩协这种无聊的事情。”苏青朝我递了个捉摸不透的眼色。“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我去买个饮料,走了啊。”我站起时,申君用大手做了暂停的姿势。“别急嘛。认识你俩挺高兴。我请你们喝饮料。有什么指定的吗?”“我要双皮奶,她要珍珠奶茶。”一直青着脸的室友这时候抢着回答。眉头已经是川字型了。
卖饮料的窗口并不远。申君发挥了运动员优势,两分钟就满载而归。他自己添了一根烤肠。看来心情非常不错。一点不觉得我们这桌有什么诡异的气氛。我可觉得够了。苏青明摆着是喜欢这个高高大大身手敏捷的运动员啊,要是不挑明她可有的计较,看样子已经把其他女生都当成对手了。我和苏青虽然也不算多么近的闺蜜,也就是大学分寝室认识的,但也不用因为这个搞得不愉快,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想到这个,我装作不假思索非常自然地问,“你就是申君?足球队队长?”申君喝着奶茶笑嘻嘻点头。“想问我手机号还是qq呢?”“那个不重要。”“噢。那什么重要?”“你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现在想交一个吗?”
是太直白了吗?申君珍珠奶茶吸到一半,咳咳咳猛力咳嗽起来,像是珍珠进了气管。
苏青将餐巾纸攥紧,撇着嘴,极力克制着什么。
“向你隆重推荐苏青同学,形象气质佳,还会做手工,喜欢运动员。今天晚上好像她有手工选修课呢。你们可以一起去呀。”
申君脸上晴转多云,笑还是笑的,一时语塞。苏青倒是神色稍有恢复。至少,她对我敌意可以消了吧。
我见状一溜烟跑了。
这以后,好像过了两三个月还是多久才再次见到申君。那时,他身边有个新入学的学妹。两人似乎是一对校园恋人。远远看见,我也不想打招呼打扰人家。倒是申君看到我了,特地走过来。“你可把我害苦了。你那室友,我之前根本不认识。本来还想跟你商量,看看怎么甩掉她。你倒好,胡搅蛮缠!非把她发给我。你知道我多费劲甩掉她吗?”
学妹身形小小的,目测身高160都没有,拿着白毛巾和矿泉水在休息室门口等着,戴着遮阳帽,好好地站着,我朝那边望去时,她礼貌地微笑致意。
“你明明就喜欢小粉丝吧。苏青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是情势所迫第一次当红娘呀。至少苏青现在不会以为是我抢她和偶像一亲芳泽的机会。走了。”“你想得美。”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就返场了。
我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当的。这层窗户纸,我不捅破还有谁来捅?我不觉得自己有错。一个人真是不了解另一个人。申君也好,苏青也好,爱谁谁吧。一团和气就好。总之,别因为我影响谁和谁的美好情缘。我担不了这罪名。
就在大学的第一学年将要结束,我过得平平淡淡不知所谓时,撞上了王钊。
真的是“撞”。我帮一个班上同学推他的山地车,这项工作本来对我也不很轻松,我完全是抹不开面子应付着在做的,想着反正没几步路嘛。谁知道推到老校区,一辆黑色的车疾驰进来,我避退不及,和那车擦身而过。虽只是擦身,碰撞的刺啦刺耳声还是叫人心惊的,傻大胆如我,本能地赶紧手一松,就势把山地车往外用力推好抵挡住身体。那山地车很有些分量,可能推得太用力?反正在冲撞之下山地车重重地倒下,我也无力托住,避闪不及,反而压到自己左小腿上……我两手撑着地,阻隔着压倒在身上的重力,膝盖也开始疼起来。
这样半分钟后,才从黑色商务车里优哉游哉走出一个人来。“你怎么开车的?不知道是学校吗?限速呢!”我想指给他看老校区到处挂着的限速标记,就是那个“5”的圆形牌子,忘了山地车还半腾空压着呢,这么一松手,彻底压倒在左腿上,立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全身都疼。
“第三个。”只听得冷冷的男声。
“世风日下。开这车都第三个逗我玩的了。碰瓷都碰到学校来了。我干嘛非得留在中国上学啊。”几句兀自感叹。这谁也太没素质了吧。完全一副事不关己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样子。插着手,甚至从风衣口袋摸出一支烟,慢悠悠,点上。
“我倒是看你什么时候起来?”继续冷声。这么说了,我还真想挣扎着起来,但是,全身酸软无力,一用力撑地面,手掌上就膈应得生疼,有血丝流出来,细细的条状,深红混着鲜红。许是刚才一下子撑地面的时候地上有些小石子沙子什么的磨破了皮。行。你不动,总有过路的人吧,起不来就不起了,我负气继续匍匐在地,任由山地车还压在腿上。
那人等了会儿,见我没有起来的意思。拨通了电话。
又过了快10分钟吧,才有人呼哧呼哧地赶来。
“钊哥,不好意思来晚了。哎,怎么回事?”“碰瓷。”“没事?”“没事!”“真没事?”第一次觉得,仅仅是跟随别人对话搞清对话的意思就这么费脑筋啊,才几个回合,就开始跟不上,脑袋昏沉沉的。“苏旦!钊哥她不是碰瓷的。”“我先背着送医务室。哎呀,这个得转院吧。”“那还不快去!”“申君,你……”我用力睁眼,一眼认出了总是运动装的申君,就在要大力声讨时,自己说着说着力不从心,昏厥过去。
“对不起。我以为……总之,是我先入为主了。”“我叫王钊。先简单处理了下,我们待会就去医院。我叫了救护车。我电话。你随时可以找我。”我的手上被快速塞了一张便利贴。我只觉得头晕,听人说话声音不像是在眼前,而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啊呀。苏旦你怎么是低血压。是因为这样才不喜欢运动的吗?”申君的声音大得足够能分辨,“心跳也这么低,怎么办?你完全看不出来啊。来,喝点红糖水。你还低血糖,人家是三高你是三低啊。”我不张嘴。我不喜欢含糖饮料,一年也喝不到一次。申君把红糖水吹冷,插上吸管,送到我嘴里。解释和挣脱似乎都挺耗费力气,我就这么喝了下去。有点甜得发腻,喝了大半停下来,有个只黑手抽掉了吸管,直往我喉咙里灌,直到一大杯全部下去。申君很高兴地大声叫医生,“喝了喝了,一会儿血糖就会上来了吧。刚才可真吓死人了。”
这当中,王钊只是沉默不语地低头看病历卡上潦草的字迹,间或跑进跑出不知道和医生说些什么。“等救护车来了我们去医院。这边护理的要求可以达到。医务室三楼最里面有一间房还算幽静,从医院回来你就住在那边。每天会有人来送餐的。学校的课,你不用担心。我会到医院开好单子,负责到底的。”
救护车来了。急救医生抬我到担架上。生平第一次坐上了救护车。膝盖有几处不严重的擦伤,手掌裂了口子,创面不大,但是深,嵌入了小石子,做了消毒,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左小腿,骨折。需要静养,等着时间去治愈。我听完垂着头。也就是几个月都行动不便了。好麻烦。“这么严重啊。”申君反复念叨,有些急躁和不可置信。那个叫王钊的全程都非常平静,很清晰地询问要怎么护理之类。“钊哥,这个事要不要我打给阿姨,让她请个护工给苏旦。”“不用,我自己会安排。”“苏同学,对不起,但是请放心,一切我都会安排好。”
我回到医务室养伤后,王钊马上联系了医院的护工,一开始的两周每天都会自己过来值夜班。除了一脸冷酷,他这份照料善后的心我当然看见了,并不打算为难他。“好了。也不是什么大病。护工白天来就行了,晚上我自己就行。医务室不是一楼就有人值班吗?你既然本来就不怎么在学校上课,现在照旧就行。也不用一直过来。我这东西不缺。申君还会从食堂带饭带饮料给我。”这是实话。骨折后,知道消息的苏青仅仅来过一次,呆了十分钟。来的最多的确实是当事人王钊和旁观者申君。不管照料得怎么样,两人都是自觉自愿,一个啰嗦,一个冷峻,但都够尽心。反倒是苏青这个所谓闺蜜,只是言语上的甜腻罢了。人与人间的关系应当自然而然。随意吧。对家里,只是随便说参加学校社团周末的活动,要不就是准备考试,准备学校的比赛等等。果然也不是受到特别呵护的孩子,这样快两个月,爸妈完全没有疑心。
王钊是个公子哥,想也知道外面聚会众多,要搭识的人物忙的事情多的是,就不消劳烦他贵公子总是来学校了吧。“全无心肝。”谁知道他冷冷地来这么一句。接着,他还是按自己的节奏,每隔两天就会来医务室的三楼。两个半月的时候,我觉得下床走路时很习惯了,伤腿应该没问题了,缠着绷带想去哪里都可以,告诉来看望的申君,他也很高兴。说着什么时候拆线呢。王钊进来,阴沉着脸,“不行。至少三个月才能拆。别跟着瞎闹。”把医务室医生叫来对我训导了一番。
我们仨,就这样奇奇怪怪地开场,开开心心地拉扯下去。我,王钊,申君。和申君是好朋友的感觉,或者说,这才是“闺蜜”吧。随意地开玩笑,没有半分嫉妒。他要是和哪个学妹走得近,我只会恭喜恭喜,祝他开心。三人之中,明显我们更亲近。王钊呢,毕竟照顾我这么久,或者,可以算作朋友?因为我间接造成他在学校露面的机会增加,大家也开始渐渐注意到这个神秘人的存在,都知道是开豪车上学的贵公子,不发一言也收获粉丝无数,开玩笑时,这是我向他邀功的功德。
王钊的粉丝会和申君发的画风不同,辐射远,覆盖面全,各路意想不到的,都有。要想知道最新动向,学校论坛灌水区可是有详细通报各个候选人情况,申君也会通报(当然,我从没要求过)。学生会的女生居多,里边不乏门当户对者,有着xx主席的由头,从头到脚是靠学生能力绝对消费不起的名牌,做学生上个课有种亲自莅临会场的尊贵感。“走路昂着头,下巴抬得高高的?”申君说起时,我好笑地问。申君拍着大腿点头。“就是这么回事。哎,钊哥让我问你,你帮个忙挡一下呗。”
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回报这几个月的照料。我还真去了。没想到所谓的“挡”是让我扮演他的女朋友啊。这可是招人恨的角色。我当场拉下脸来,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那一身精致的美女大骂我冒牌货,我回呛,“是呀。我本来就是群众演员。”真是够了,怎么着,算是回报先撞我再悉心照顾。让我当这么个招人恨的临时演员。那就别怪我演砸。
王钊一把拉住我的手。“腿刚好,跑这么快干嘛?”美女一脸鄙夷。“你们要演给谁看?”王钊断喝,“谁爱看谁看。谁给你演?我本来就喜欢苏旦。”“够了。我本来是个临时演员,一场完。你有火冲我来干嘛?”“切,几毛钱的临时演员?”美女将坤包放在座上,“钊哥,你很幽默嘛。”“你哪里冒出的小狐狸,缠着绷带走不利索就开始兴风作浪?”
欺负我腿瘸喽?我愿意接这破差事的?怒火上涌,这货……苏青看来算纯良小白兔了。想到狗血剧里那些女生背后的各种恶作剧,头好晕。
“你 给 我 滚”王钊清清楚楚地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将坤包塞到美女手上。
不由分说当着美女和申君的面给我来了个告白之吻,深且缠绵。
我脑门充血开始不清不楚起来。
在申君笑笑的退场之后,我和王钊算是做起了校园恋人。算是。因为,虽然一面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爱恋,一面呢,我总是会不时抽离自己的角色看着这出戏是要唱到什么时候。对我来说,王钊不可能和我走到多远的,就算是学生时代,应该也走不完吧。但是与其已经造成误会被散播留言独自承受某些人的恶意,不如直接接受干脆做一对即时恋人,我倒要看看怎么个腥风血雨法。
我对王钊采取的是放任自流政策。对于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参加什么活动,要不要去上课,等等等等,我一概他说说我听听,就事论事,从来不会干涉他的行程安排。他来去匆匆,我们就在那相会的时间里开心就好,无论做什么。
说过的建议就只是,“你别这么阴郁。像申君一样,快乐起来吧。”“为什么?”他不解地问我时,我脱口而出,“没什么。就觉得你和申君,他很自在,很轻松。你应该对自己好点,试着,快乐些。”他在我脸颊弹了个响指,“哎呦。嫌我烦,那我不说了。”我佯装生气别过脸。他从背后把我拢在怀里。“你真是个小狐狸。”
可能跟申君越混越久,现在的王钊活泼了不少。言语上也不乏轻佻的一面。但是我知道,没有众人时,他还是那个有点阴郁气质的人。和申君不管什么都觉得好笑好玩相比,他是一座孤岛,一定要和他者保持距离,总有难释放的什么,那个什么,可不是一眼看透的。没关系,还好,我也没准备看透。
冗长的大学生活,我感谢申君带来不少快乐。如果我是妲己,那他就是申公豹了。还真是一国的。王钊游学一学年的交换生生活,对我一直是个迷。我懒得深究了。这当中我们只通过几次电话。我没要求视讯,他也出乎意料地没有。期间我们只是简单的线上沟通。我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有点颓丧不稳,但又没有心意真的要和我分享什么困难感受之类,所以,按照一贯的策略,我不会问一个字的。一个字都不。我们说那些无所谓的话题,有什么电影好看啦美国有趣的地方啦还有学校的各种赛事。毕竟也相处过,他应该知道我对这些事并没有真正的兴趣。我或者他,都只是很有默契地在这些不重要的事情表面打转,获得一种看上去的甜蜜亲热。像是本来不熟的同学很久不见而不得不为之的问好寒暄。无聊透了。看上去又是出于某种礼节的必须。两人都遵守着这种潜规则。
在双方都不积极的情况下,这一年特别是后半截,我们几乎是空白。没什么回忆,没什么共鸣。要说亲近,大概不如和申君一半的亲近吧。我想,这就是无疾而终吧。偏偏申君要让我知情。“你和王钊怎么了?”“很淡。大家没心思聊了。”我实话实说。“嗯。”申君接着一股脑儿端出来一段故事。
“王钊有女朋友。”“嗯。”我点头,只是表示我听到了而已。申君继续。“在你之前,王钊一直喜欢的是对他崇拜的女生。可是都因为对方太粘人了,太想把握住他了,他就逃了。他家里要他出国读书。可是他本质上是个叛逆的人。如果是家里的安排,他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所以,拒绝了出国。国内的大学,教学很刻板。他常常逃课。家里就算知道也没说什么。你知道,有钱人,并不在乎学分什么芝麻绿豆的小事。”“嗯。”我还是表示在听。
“做交换生去的那所学校,就是原本他家里叫他去上的。他在那里过得比较混乱。嗯。这么说不知道你懂不懂。就是说,能尝试的都在尝试。不知道有没有吸大麻,在美国,吸这个不是了不得的稀罕事。反正女朋友是交了一打吧。好几个国籍的,凑成一个小联合国了都。在公子哥圈子混着,美国主流和中国平民圈,都是格格不入,也就是公子哥的身份能找到存在感吧。你要相信,他并不开心。后来,被一个华裔的拖住了……”申君顿了顿,一副重点来了的模样,看我的反应。
我没什么不可接受的,既然说了,那说一半也是无谓。“你继续吧。”
“华裔女生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据说也算般配。对了,王钊亲妈早挂了,现在当家的是他的继母。继母听说这事很想促成和华裔做生意这家的事。总之,他很苦恼,对我都不太肯说。,我也是从别人那儿打听到的。”
“嗯。”我很平静地听完这通信息。虽说没想到,但我和王钊,本来在料想中也是不会走多远的。我可以说什么呢。“他开心就好。希望他勇敢面对吧。”我发自内心地这么说。
“你真是狐狸转世。”申君惊讶地看着我,确认我真的是神色正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王钊要是纣王转世,转一百回也逃不出你手心了。”咔嚓一下,申君速度把拥抱的照片传到了大洋彼岸。我心头困惑。
如申君所料,这照片让正无聊烦闷的王钊想活动活动了。第二天晚上,他便搭乘晚上的飞机回来了。三个人。坐在通宵营业的火锅店里,面面相觑。所有都承认,所有都接受。还要正视自己,活出自己。最后的最后,王钊只是流着泪,嗫嚅着要和我在一起。我不置可否。申君也没说话。
不知道这样的关系还会持续多久。不知道青春是不是本来就是用来挥霍。我们仨好像回到了原点。生活就像迷宫一样。我只是跟着自然的节奏,被推着走。无所谓吧。迷宫一样的未来,I don’t care where we go.我看着王钊半醉半醒颓唐地倒在我和申君之间,觉得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不如相信,总有一天,生命会为自己找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