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浸满了水,已经淹过脚踝。屋顶完好无损,可是雨水还在不停地越累越多。到处都是浑身湿透的小猫,母猫。间距离的两只蹲在石头上,水快要漫过去了,中间一只蹲在一个塑料盖子上面,那种西餐厅里盖主菜的透顶塑料盖子。
有人告诉我,有些母猫刚刚分娩完,屋子里混杂着雨水味,分娩的腥味,泥巴却不见浑浊,黄土地被水泡了一宿反而更坚硬了。屋子有很多只猫,全部都湿淋淋的,我担心刚出生的小猫会死掉,转头寻找母猫,一只灰褐色大猫挺立着尾巴从我面前走过,留下一个完全空荡荡的内腔背影。我一眼望去,猫的身体从像一个防空洞,里面的肉壁光滑,没有内脏,更没有小猫。可是母猫依然行走自如。
我没有多想,只是暗自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有太多的事正在发生。一个不受欢迎的女人住在我的家里。衣柜被摆得到处都是,我的书也被摆得到处都是。我又开始担心,她会伺机丢掉我的书,以某种我无法预测的也不得不接受的方式毁掉我的最爱。
对于这种潜在的可能发生的事而产生的恐惧压过了原本的事实:我才是房子的主人。但我不是一个自信的人,那个不受欢迎的女人有她特殊的能力能把伤天害理的事都变得理所当然。这样的恐惧蔓延在整个潮湿的空气中。
外面的雨很大,朝南的大窗口,只有指头粗的窗架子,摇摇欲坠,随时会被破窗而入的危机感包围了我。窗外黑压压的一片,雨水打在玉米林的声响预示着某种诡计。忽又显两块破布窗帘,细长的铁丝勾挂着两块互不相干的破布,灯芯绒的,暗红色,像被酒浸泡过一样。
我用撑衣杆划拉左边窗帘向右边靠拢,把两块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窗帘联合在一起似乎就可以消弭掉窗外神秘的嘈杂的涌动着的威胁。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两块窗帘就是无法遮挡住整个窗口,中间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丝缝隙,而窗外全部的一切可能的令人猜忌的危险就是从那一丝缝隙里一股脑儿冲进来。两块破布窗帘根本给不了一点安全感。
干脆破布也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指头粗的木头架子,不是小方格的窗户架子,是像普通栅栏一样不堪一击的围栏样式。我想到用玉米杆,成排成排的玉米杆,扎成一捆一捆的固定在窗户上,用力挤压,排成两层,足以形成严实的遮挡了。
我转过头对妹妹说出这个想法,她没有回应我,也没有拒绝。我担心她是不情愿的,因为她以向如此,对别人的意见或建议充耳不闻。只是撒娇和沉默,反而显得别人非常的不讲人情,身怀愧疚。果然,转过身去我就立马窥见她在笔记上对这件事大肆抱怨。
那个不受欢迎的女人和她一样,几乎都成了我终生的敌人。她们永远乐于参与任何的与我有关的不幸的事,或者任何关于我的不幸的事皆有她们的参与。
这房子摇摇欲坠。
我往河边一路狂奔,芦苇荡漾在小河两边,河里的石头大大小小。有些荆棘挂破了我的皮肤,细细的血丝立马在小腿上盘踞。后面的追兵凶狠,必胜之势压迫整个河面。白色的石头和芦苇林消失了,一群人裹着我向激流涌入,石子尖锐,和刚才的窗帘呈一个颜色。没有一丁点的绿色植被,连水草都没有。我们到了一戈壁滩一样的从山根的某个地方突然喷出的激流前。
所有人都被激流卷走了,只有河水的咆哮。没有人的嘶吼。那些同伙就像河底的碎石子一样被卷走,听不到一声呐喊,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好像这不是死亡,只是成为激流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是与生俱来的使命。
在我被激流冲击翻滚失势之前,我用手去攀住那些大块的石头。非常轻易地就停止了翻滚。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就那么轻易放弃了。所以我得出以上的结论。
追兵不止,前方有两颗参天大树,中间枝干分岔,树叶繁茂,兴许是个躲藏的好地方。我毫不费力地爬上树干。从绿荫中窥视后路,马蹄声七上八下,追兵勒马停在树前。来人众多,眼看已然毫无胜算。树枝竟然是枯枝,我用脚踹下几根残枝下去,整个大树瞬间就要倾倒。
来人给我一个铁环,上面挂着三个飞镖,他告诉我如果匕首击中铁环就可以饶我一命。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临死前的把戏。上次他栽在我手里的时候我饶他一命。这次他应该还我人情,互不相欠。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强装着理直气壮地说出我的打算。
害怕随时丧命的恐惧迫使我从那个时空里剥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