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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澡堂在集体宿舍楼的东面,也就是大院的东南角。澡堂是家属院全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洗澡的共用地方。当然,不是一起洗的。每周开两次,周六男的洗,周日女的洗。我们一到周六,往往是最早一批进澡堂的。也不用家里大人催,我们在洗澡这方面,的确主动的要命。
跑过集体宿舍楼,是一堆像小山一样的煤堆,全是煤面和煤块。我们尽量躲着它跑,现在挺讨厌这黑黜黜的煤面的,要倒退几年,我们还常常跑上跑下在这堆煤上玩,弄得满腿是黑,满鞋里灌得都是煤渣。现在太讨厌煤了,总觉得那是五六岁孩子玩的事。
绕过煤堆,就是澡堂。澡堂的门开着。我们一看,兴奋地一起嚷:“开门了,开门了。”说着就要进去。这时候,澡堂北面,也就是锅炉房门口,有人喊:“嗨——,这不是龙龙他们么?嗨!还不能洗呢。”我们一看,是徐韶堂。也就是我们说的烧锅炉看澡堂的“洗澡堂”。操,哪儿都有个他。
洗澡堂刚嚷完,只见一个大人从锅炉房的东楼头上急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这些家伙真坏了,你们他娘的偷西红柿,全跑光了,把我家小子当替罪羊了。”
是大头的爸爸大郭。也就是被大头常挂在嘴上,让他爸不给别人捎东西的,跑火车的,吃香的要命的大郭。大头的爸爸大郭甚至比在医院上班的人还有名。他每次骑自行车从城里的火车站回来,车子后面总驮着一个大行李包,里面放着给别人捎的东西,全是些买不到的稀罕东西。什么衣服了鞋了,比如四疙豆的三姐就常让大头他爸爸捎衣服。还有捎刷锅用的钢丝球什么的。有一次,为院里哪个挺有钱的人家捎回全院第一个高压锅,是双喜牌的。反正是什么稀罕买什么。也倒不是人们有钱的不行,而是稀罕。我们这地方毕竟买不到什么东西。大郭真是个最吃香的人。
这时候,白白胖胖的大郭挥着胳膊不住地指我:“龙龙,你怎么这么坏呢,你们偷农民的西红柿,让大头给你们背黑锅,你们缺德不缺德呢!”
我一头雾水。不过听他这么说,也大概猜出了几分。我往往很容易当头蒙,我真的一向当头蒙。难怪他们说我蔫赖呢。面对这种情况,我总是不如四疙豆和二臭蛋他们会辩解。
我只会说:“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呀?就是你出的主意,带的头,偷人家窊流河地里的西红柿,不是你是谁呀,我家大头这么老实个孩子,都跟你们学坏了!”说着,对围过来的几个大人又气愤地说:“看看,这些孩子多坏呀,他们几个大孩子偷了农民地里的西红柿,他们都跑了,让看田的把我们家大头抓住了,结果,那个农民也他妈那么坏,拿镰刀把子往大头屁股上打了几下,你们说这叫什么事么,这叫。”
有大人赶紧讨好地说:“大头不要紧吧,啊?快,阿姨看看,那农民也太差劲了,孩子们不懂事,还能真能拿镰刀打?”
“不是!主要是这几个大孩子太坏,他们偷了农民的西红柿,全跑了,我们家大头小,哪能跑得过他们?啊?大头,你他妈傻呀你,他们偷了东西,你还乖乖地给人家放哨,你不是傻吗?娘娘地。”大郭越说越气愤。
我和二臭蛋、四疙豆、忠忠几个,这时候只能原地呆呆地站着,也不敢回嘴,也不敢离开,纯粹像个受审的犯人。
洗澡堂这老家伙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这几个男娃娃最坏了,家里没人管,你看你看,前天来还是昨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