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苏
我奶奶显然听不太明白四疙豆的话,说:“嗨,小娃娃家们,吵吵闹闹是正常的,一会儿吵了,一会儿就好了。忠忠那娃娃挺老实的,也挺懂事的,他妈在床上瘫了那些些年,那么小个娃娃,给他妈天天压中药,还到医院里要胎盘回来晒,晒干了又压。听龙龙说,忠忠还天天给他妈端屎端尿,嗨,这娃娃挺可怜的……”我奶奶说着说着,撩起围裙擦眼睛。不知怎么,这时,我肚子里也咕噜一下,像什么东西在肚子里翻了一下,有点难受。
四疙豆这小子机灵的要命,一看我奶奶擦眼泪,马上嘴里啊呀一声,说:“我回呀,我妈叫我呢,不是,是我三姐叫我呢。”说着哧溜一下,跑回去了。
又过了两天,也就是忠忠他妈死了的第三天。我在楼下的煤池子用铁锹铲煤,准备和煤泥。二臭蛋和卫民跑过来说:“那谁,老中药家妈今天埋呀。现在正从太平房往出抬呀。”他俩说这话时,显得有点神秘,甚至有点紧张。
我马上说:“真的?”
二臭蛋说:“真的,他家人都他妈的披麻戴孝的,院里已经去了可多人了。”他说忠忠家人披麻戴孝,我倒不感兴趣,我们从小就对那种场面有点害怕。从来不愿凑到跟前看。
我关心四疙豆这阵在哪儿呢,就问:“哎,四疙豆呢?”是不是那小子自己先去了。他小子爱看热闹。
二臭蛋和卫民说:“不知道。”又说,“走吧,看看去。”我说:“叫一下四疙豆。”我一下说不清是该去还是不去。如果放在平时,虽然对披麻戴孝挺害怕,但好奇心太强,去看热闹总落不下我们。只要是去看热闹的人多就行。二臭蛋和卫民就站在楼后面,对着四疙豆家窗户喊,刚叫了两声,四疙豆却从东面第一个楼洞跑出来,手里不知拿着个啥东西,一阵风地往这面跑,后面还跟着他三姐。
他兴冲冲地问我们:“叫我干啥呢?”
二臭蛋说:“走,看老中药家妈。”
四疙豆一听就明白啥意思,马上说:“呀,现在是不是要埋呀?”
“是的了。”卫民和二臭蛋一起说:“走走,看看去,咱们院已经去了可多人了。”
我希望四疙豆去,但却问他:“你刚才去哪儿了?”
“嗨,我和我三姐去大头家了,他爸爸上午刚回来,我三姐让他爸爸捎的裤子把戏。”正说着,他三姐小英哼着不知道什么歌,走过来对四疙豆说:“快把我的东西拿球过来哇,别给老子弄坏了。”又问我们:“去哪儿呀你们?”
四疙豆说:“去医院,看老中药家妈。”一听,小英马上骂道:“去你妈的哇,别去啊你,去球那些地方干球啥去呀,死人有啥看的了?”小英骂了两句四疙豆回去了。
四疙豆说:“龙龙,快走,回来再和煤泥哇,先去看看,先去看看。”
我们跑到往医院锅炉房拐的那条小土路上,已经看见医院锅炉房外,那个大煤堆子的外面,远远地围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基本上都是我们院的。但也有不少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认识的人。这种事情总是能吸引不少喜欢看热闹的人。我们在煤堆的对面站住,煤堆正好不高,没有挡住锅炉房旁边围墙外的太平房。再往前就不敢了。我们都不吭声,只是盯着煤堆对面墙跟前的太平房的门。四疙豆先悄悄说:“我操,看,太平房的门开的了。”
“他家人在哪儿呢?”二臭蛋好奇地四下看。其实我们都在找。在四下看的时候,我先是看见三虎、四狗和松松、小波几个人在西面不远的地方。随后,又看见了院里其他一些人。小波几个人旁边有不少院里的女娃娃,有大有小,都伸着脖子,一个个好奇的不得了。我突然想到,那个家伙津津在哪儿呢?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四疙豆见我四下看,马上说:“我也是说呢,那傻货津津没见?”我没吭声。随后,四疙豆又说:“嘿,看了半天,没看见老中药么。”他见我不吭声,就对着二臭蛋和卫民说:“你们看见了没有,老中药?”
二臭蛋说:“没有看见,是不是在球里面呢?”
卫民说:“不是,主要是都穿的白不拉茬的衣裳,认不出来了。”
四疙豆马上说:“呀,你小子聪明了么,啥也知道。”
卫民说:“废话了。”
“呀?掏了一回喜鹊窝,掏得都牛逼起来了啊。”四疙豆的嘴一翘,想耍笑一下卫民。
“废话了!”卫民只会这句。有时候越是在人群里他越是这样。
四疙豆就有意往后退了两步,从地下悄悄捡了一粒小石子,一边假装看着太平房方向一边说:“呀,真没球意思了,无聊的厉害了,半天也不见啥动静呀?”一边却将小石子从侧面向卫民背后一扔。扔完,马上假装瞪着眼睛看前面。卫民也不傻,这种把戏见的太多了。就也捡起一小石子想绕到四疙豆身后。四疙豆就边躲边朝侧面喊:“松松,你小子瞎扔石头干啥呢,看把人家卫民打住了吧。”
松松扭头不知道骂了句啥。四狗几个小屁男孩就哈哈大笑。我旁边的二臭蛋和四疙豆也笑。但,我不知道怎么,没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