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挥师东征,剑指有施。帝履癸亲率数万雄师出征有施,欲血洗有施,威慑九州诸侯。一 时狼烟四起,夏军所路之处,遍野哀鸿,饿殍枕藉,所俘有施百姓皆被蹂躏奴戮,剖心挖肝,抛尸喂鹫。沃野之城仅仅数月便成了惨遭屠戮的鬼城。
有施国上至君王群臣下至庶民囚奴奋势应敌,虽万众一心,终究敌不过夏军精兵和各方国军队。数月之后,有施国国君出城媾和,以无计之宝和有施公主献给帝履癸。
(二)
戎装美人丰神绰约,步步生莲。明眸善睐,颦笑间媚态百生。妺喜无视宴庭之上早已痴傻的众人,亭亭款款走向坐在大殿之上象征着至尊之位的履癸。
戎帽脱落,云发青丝倾泻而下,翩然缱绻,钩尽了履癸的三魂。褪尽战衣,玉骨冰肌渐渐暴露在视线之内,素帛轻纱描勒出她姣好的曼妙曲线,娉娉袅袅尽显丰腴。
妺喜斟了一杯酒,献给面前俊朗伟岸的男子。履癸接过金杯美酒,顺势将这娇娆的身体拉入怀中。
温香软玉,酒醺迷醉,美景良辰。
有诗赞妺喜美貌曰:“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想来履癸初见妺喜便是心生此感罢。
(三)
芳龄碧玉,宠冠夏宫。
履癸为她建造富丽奢僭的倾宫,琼室瑶台,殿廊以象牙镶嵌,床榻雕栏以白玉雕琢,千重锦帐之内,夜夜承欢。
妺喜离居故土,乡念甚重,日渐憔悴。履癸为博美人一笑,命宫女每日撕帛百匹,裂帛之音不绝于耳。
妺喜钟爱笙歌妙舞,又爱娱酒寻乐。履癸极尽财力物力打造奢靡的夜宫酒池肉林。网罗天下能歌善舞,清隽曼妙的才子佳人在酒池之中夜夜笙歌,循音而舞,靡靡之音响彻斟鄩。舞者三千,溺死于酒池之人多不胜数。
忠臣谏言逆耳,履癸责而斥之,沉迷妺喜,荒淫乱孽。佞臣当道,助其为虐。黎民不堪忍受履癸无道,市井流传曰:“江水沛沛兮,舟楫败兮。我王废兮,趣归薄兮,薄亦大兮。”
(四)
履癸挥师征伐岷山,亦得二位美人,名唤琬和琰。履癸沉溺于琬琰美玉的美色之中,比之当年宠冠后宫的妺喜,有过之而无不及。琬琰膝下无子,履癸却仍赐予她们苕华刻字的恩宠。
妺喜华服依旧,只是美貌不复当年。深宫之锁隔绝天地,她站在庭院,看着庭前一树合欢凋零而下葬入泥土。纵然荣华一生,夜宫的笙歌绵而不绝,但这歌乐却再也不会为她响彻斟鄩。
(五)
她那日坐在履癸常常经过的亭阁喝酒,酒香染上发梢,媚眼蒙了一丝迷醉。
她看不真切,但朦胧之中辨出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来到她的面前,醉眼之下,他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五官清隽,绝世出尘。
他说他叫伊挚,愿尽绵薄之力宽解妺喜的嗔痴之怨。
妺喜珠泪涟涟,潸然湿了他的衿袍。仿若苦觅知音,诉肠倾怀,全然不知毒蝎叵测。
(六)
夏国王道衰微,国力日趋弱小。彼竭我盈,商国朝夕之间已成为足以抗衡夏国的强国。
成汤为帝,伊挚为相,率精锐兵马出征夏国。履癸仓卒应战,两军相逢,兵锋相对,奈何夏军早已溃散不抵当年,夏军被俘杀之人不计其数,节节败退。商军乘胜追击,不日便攻陷斟鄩。
夏亡,履癸携美人珍宝弃城而逃。妺喜登上倾宫瑶台,锦衣美冠依旧,她望见左右各携一美人的履癸仓皇而走,独独留下花容不再的她。一滴清泪滚下,尘情化作过眼浮烟。
(七)
斟鄩易主,帝成汤正坐主位,相伊挚东向而侍。妺喜跪在殿前,凌冽瑟瑟的寒风刺穿她孱弱的娇躯。她在等待帝王对她的裁决。斟鄩城人人称她为祸乱天下的妖姬,为顺应民心,她极有可能被处以决刑。她把最后的生还希望寄托在曾经听她倾诉衷肠的白衣公子身上。
妺喜乞怜的泪眼投向衣冠楚楚的伊尹大人。而伊挚回应她的只有枷锁和囚车。听差役说,履癸东逃不久便被追捕,囚车便是带她到南巢与履癸一同流放。
(八)
陌上桑榆镀上斜阳薄晕,秃鹫啁啾。囚车停驻在南巢阡陌之间,妺喜见到曾经赐予她万千恩宠的履癸,旁侧美人已逝,华发苍颜,缯帛衣衫褴褛不堪,重重枷锁桎梏下,宛若迟暮老人。
成王败寇,世事无常,无法改变的,只有她生为附庸,身不由己的卑贱。
妺喜仰起头,向着灼阳最后洒出的一丝余晖的方向望去,露出一抹释然的笑,贝齿咬合,绛红血色染红了素衣。
一世恩宠沉浮,不若一死含笑九泉。桑间杜鹃啼血凄怆嘲哳,不知是为妺喜的陨落,还是悲鸣美人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