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年前我开餐厅，在第三家店开业的时候，来了一个小伙子，二十出头，负责送外卖。
他从农村出来没多久，有点生分，安安静静的，而且很有礼貌，没外卖送的时候就坐在店里看杂志，或帮着服务员做清洁。
餐饮这行，人员变动非常大，今天晒谷子，明天照顾孙子，后天和室友对不上眼，甩手就要走。他却做了大半年都没出过什么问题。我有时跟他聊几句，鼓励一下，觉得挺稳妥的，
餐厅是和朋友合开的，公示的管理文件留的是朋友的名字和电话，但她很少来店里，基本不认识店里的人。
突然有一天她转了条短信给我，一看内容，我就傻了眼。发短信的人说，他刚刚查出了艾滋病，不想给餐厅造成麻烦，希望看在他认真工作的份上，餐厅能给些钱，他默默地离开。
你猜到了，署名是送外卖的那个小伙子。
朋友打电话跟我确认是不是店里的，商量怎么办。她特别担心，是真的得病了？或者，会不会是早就得了这个病，故意到餐厅来打工讹钱？我心里想着不会，因为所有人入职后都去办了健康证的。即便那个检查的过程水的一塌糊涂，但毕竟是抽血化验了的。
可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蒙了好久，也只有硬着头皮去找他。
我估计，他不好意思给我讲这个事情，所以按照管理文件上的号码直接联系了我朋友。看到我找他，躲躲闪闪的。
最后我们在离店比较远的花坛上坐下来。我问他短信是不是他发的，他埋着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吧。然后我问他什么时候发现的，还有，怎么得的。仿佛停了一个世纪，他才吞吞吐吐地吐出了只言片语，声音低得像水底晃荡的枯黄的水草，毫无声息。低到我必须探头靠近才能听清。要说我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所有话中，最清晰的一句是：“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揉皱了的检验报告，犹犹豫豫地递给我。大概应该显示的是HIV阳性之类的字眼吧，我都觉得刺眼，当他明白这几个词代表什么意思的时候，我想，他是什么感觉？
于是，我平生第一次给艾滋病防控中心打了电话，跟工作人员确认了他的病情:刚刚确诊，列入免费领取药物的监控范围(大概是这意思)。
我根据他嘴里吐出的词，拼凑出了整个过程。
有些错误，在结果出来之前，你可能从来没有意识到它的严重性会有多大。
而那时候，年轻的他来到光鲜的城市，经不起朋友的怂恿，去了路边的理发店。等察觉身体有恙时，已经站在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上，所有的退路，所有做弥补的可能，都被切断了。
不知道他在理发店门口有没有犹豫过，想没想过可能的后果，有没有人教过他，要去权衡犯错的代价。
后来他拿着工资和我们另外给的三千元钱离开了。在餐厅的时候，他办了一张额度非常小的信用卡，离开后，信用卡的账单还会每个月寄到店里来，都是几十元钱，一些日用品。每次拆开账单，想起他每个月用信用卡支付这点生活费，还要按时去疾控中心领取药物，所有的唏嘘，在心里烙印深刻。
说哀其不幸也好，说怒其不争也好，总之是为时已晚。
他躲不过这个代价，只能，终生背负前行。虽然所有人的终点都是一样的，从二十岁时就开始看着自己无法控制地滑过去，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2
昨天看到周冲的一篇文章，其实是知乎上的一个问答合集，讲 “吸毒上瘾有多难戒” 。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一个结果：戒不了。
我特意上知乎上去搜了这个问题。和那个送外卖的男孩子不一样的是，这里面大部分人，在最开始，都知道这个错误会带来的后果，却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这个后果。当然也有被人陷害的。
甚至有戒毒警察，抱着不信邪的心态，想要写一部戒毒指南，然后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回答里说，大部分戒毒的人，最后的结局，都是在某个房间里，因为控制不住吸食过多而死亡。
在这些没有退路的人中，神志尚清的一部分人，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将去往的是怎样一个地方。便安排好家人的生活，断了一切的联系，自己消失在以往的身份中，仿佛大义凛然地去走向死亡，大概维护自己尊严的最后一点理智吧。
到底无知是错，还是自大是错？
刚看到八达岭老虎伤人的视频的时候，眼见那个女孩在动物园里开门下车，对她的缺乏常识感到震惊。再看后续报道，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插满管子，我不禁想，当她醒来后，得知母亲为了救自己而死于虎口，背负着这样的负疚，怎样度过一生？？时光如果能倒回，她还敢不敢去犯这么一个低级错误？
还有那个翻过围墙进入老虎区的壮年男子，应该也不会觉得自己可以敌得过老虎吧？可到底是怎样的侥幸心理，让他不怕代价地去一意孤行？
说无知也好，说大意也罢，总之，这个代价太大了。
一个理性做决定的过程，应该充分考虑尽可能多的因素和条件，尽量预计到可能的后果，在能承受的最大代价范围内，做出选择。没有意识到错误，或者对代价做出错误的预计，都是可怕的。
因为这个代价，有些是可挽回的，比如金钱和感情，而有些，却是完全不可逆的，比如生命和时间。
生命只有一次，时间不会重来。
3
和生命的代价相比，时间的代价仿佛没有那么残酷，因为它的惩罚大多来得比较慢。
李笑来的书里说：
无论是谁，都最终在某一刻意识到时间的珍贵，并且几乎注定会因懂事太晚而多少有点后悔
是的，无论是十五岁还是五十岁，一旦你认识到时间是多么宝贵，都会对之前浪费的感到可惜，因为它不可能回来，变成了你不可磨灭的痛。
之所以会犯这个错，仍然是因为对代价的错误预计。无知者无畏的心态，总是要剖开两半来看，才解释得清。一半是傻孩子的愣，一半是傻孩子的勇。
现在处处可见的90后的中年焦虑，虽然让人心疼，也不禁让我羡慕。那些早早意识到时间宝贵的人，总是更容易提前做好准备。
有些事情，是根据个人喜好来评判的，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或许没有对错之分，采取理性的个人主义是最好的。
而另外一些事情，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对于这些确切的真理，一定要用自律和严肃认真的态度来对待。
有些错，真的不能犯，在起步之前，想清楚最坏的结果，一定要想到最坏最坏。墨菲定律说：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那个最坏的结果如果你不能承受，那打死都不要迈开走过去的步伐。
这才是对自己，对家人，对生命的负责。即使人生过眼如云烟，也不能枉负了走过一场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