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门前的那块菜地
文 / 江南央
在我的印象中,奶奶家门前有一块小小的四方菜地,外婆用锄头把它分割成若干规整的小块,拢成一畦畦的。菜地里左边一畦种着像害羞小姑娘似的卷心菜,它用一层层的粉白的衣服包裹起白白嫩嫩的脸庞,一棵棵卷芯菜就像一个个洋娃娃,非常惹人喜爱;菜地里中间一畦种的是辣椒,辣椒花开了,绿叶从中夹杂着白色的小花,风儿吹动,绿叶与小花一起轻舞;菜地里右边一畦种了豆角,豆角苗绿油油的,以旺盛的生命力向插在地里的竹子攀爬,你会感叹:春天多么美好。
小时候,我经常去奶奶家。那时,奶奶约莫六十多岁了,中等身材,偏瘦,佝偻着背,一身干净的粗衣,但手脚十分利索,走起路来稳实有力,干活时一把好手。
夕阳西下,奶奶就挑着一担水桶,到附近的小河挑水,往菜地里浇菜。奶奶挑了一担又一担,夕阳把奶奶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奶奶不准我跟着到小河里去,我只好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捡起小石头,往河里打水漂,看着河里的水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奶奶挑着满满一担水,慢慢地走着,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白发,身子被夕阳染得有些金黄。有时我叫她两声,她爽快地答应着,尽量显出不吃力的样子,布满皱纹的脸带着慈祥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奶奶水也挑够了,她就唤我的小名:“妞,快来,菜地里有好看的菜花。”每当这时,我就三步并做两步,跑进菜地里。菜地里的菜长得好,红的红,绿的绿,白的白,一丛丛、一棵棵的蔬菜,像等待检阅的部队,精神抖擞。奶奶用小刀把一个个饱满的包菜割下来,放在菜地边,我就拿起包菜,把外面又老又黄的菜叶剥下来,准备带回家给兔子当美餐。奶奶抡起锄头把那畦收获了包菜的地锄松,一边锄地,一边还要把杂草拔掉。
这时,我就整个菜地疯玩,我一会儿摘几朵辣椒花,放到鼻子边上闻一闻,猛一抬头看见白里透紫的豆角花,又扔掉手里的辣椒花,去摘豆角花,才够着豆角花,又盯上了飞在那上面的蝴蝶,穿着花衣裳的蝴蝶正扇动着翅膀,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惊动她的美梦,又忍不住伸手去捉,鼻子里的气息把蝴蝶惊醒了,她拍拍翅膀,飞走了,我就去追,“哎哟”我没看脚下有一滩烂泥,滑了一跤,衣服、裤子、鞋子上都沾满了湿泥,奶奶着急地喊:“妞,小心点。”扔下锄头,朝我这走来,她扶起我,轻轻地拍拍我身上的泥,叮嘱我别乱跑,奶奶身上酸咸的汗味直扑我的鼻子来,我就拿脏兮兮的小手帮奶奶擦额头上的汗珠,把泥粘在她的额上了,奶奶布满皱纹的脸添了道道花纹,我看着奶奶的脸笑了,奶奶也不生气,她把袖子当擦布,自己也抹起汗来,我和奶奶都笑了。
太阳公公下山了,月亮婆婆出来了,天色已经灰暗,不远处的家的烟囱上飘出了袅袅炊烟,奶奶也把那畦地翻松了,她就拖长了声音唤我回家,我鞋子也懒得穿了,赤脚走着,奶奶挑着一担空桶,弯腰捡起我的鞋子,放进桶里,挑着回家。
很久了,我依然记得真切,有一年快中秋节了,我回奶奶家去。奶奶家里很穷,买不起月饼,可是我很想吃月饼,老是吵奶奶给我做,奶奶挪不过我,就哄我说,她会做比城里的月饼好吃几倍的南瓜饼,于是我和奶奶一起到菜地摘南瓜。
秋天的菜地里,辣椒火红火红,西红柿红彤彤,奶奶随手摘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在她的衣服上擦了又擦,擦得亮光光的,递给我,馋猫似的我,拿起就往嘴里塞,一口咬下去,满嘴甜丝丝的鲜红的汁水流出来,真好吃,奶奶看着我的馋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南瓜藤好像要拼了命得长,它结了好多个的南瓜,我指着一个又大又黄的南瓜对奶奶说:“这个,就摘这个。”
回到家,进得厨房,奶奶卷起衣袖,粗大的手里拿刀,对着南瓜一刀砍下去,再砍成几大块,然后刀锋在南瓜上挨过,削去每块南瓜皮,接着把南瓜放到砧板上,快刀上下晃动剁碎南瓜块,接着刷洗干净大口锅,灶头烧起柴火,把南瓜焖烂,倒进一个盆子里,把糯米粉和进去,用力搓揉……我看着奶奶利落的动作,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奶奶真能干啊,可我没耐心,还是跑出客厅去玩儿。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这时,奶奶便唤我吃饼了,声音拖得长长的,从厨房里拐来拐去地传出来,我听见奶奶的呼唤,赶紧叫奶奶把南瓜饼端到阳台上,奶奶端出一盘冒着热气,新鲜滚烫的南瓜饼,我拿起一块,一边啃,一边看天上的月亮,中秋的月亮像圆圆的大玉盘,月光很清亮地洒在奶奶身上,奶奶笑盈盈地看着我吃饼,我觉得此时的奶奶是最美的,比月宫里的嫦娥还美……
后来,我的学业越来越繁忙,我很少回奶奶家了,即使回了,也是来去匆匆,去菜地摘菜的机会更少了,每次都是奶奶到菜地里摘了鲜嫩的黄瓜、豆角、丝瓜、青菜回来,煮给我吃,奶奶总是问我:“妞,好吃吗?多吃点。”我每次都说:“好吃!”奶奶就高兴地笑了,满足的表情像捡到金银财宝似的。
如今,回忆装饰成一本精美的相册,菜地、奶奶是相册里的主角,他们的存在丰盈了我的童年;那些真实的场景,永远珍藏在我的脑海深处。尽管时光飘悠悠地走过我成长的岁月,但是那块充满生机的菜地,还有我那亲亲的好奶奶啊,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永远都是那么温馨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