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堡文化研究 第58期
作者:雷焕
编辑:秦陇华
2016年的秋播来的特别晚。农谚有云: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合时。今年的秋播却已过了寒露节气,整整推迟了20天,这是打我记事以来最晚的一次。
整个九月份,渭北高原降水稀少,且分布很不均匀,几次降水原上原下竟是天壤之别,原上早在秋分前普降甘霖,没有耽搁秋播。我家的地靠近川道,仅有的两次降水刚刚浇湿地皮雨就走了,70岁的老父亲每天除了接送孙子上幼儿园、地里劳作,绝不会错过电视广播上的天气预报,还不厌其烦地让我在手机上查看天气预报。世上每个人都会遇到等人、等排队、等结果的事,学会等待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有些人利用个人资源会将等待的时间大大缩短,但靠天吃饭的农民等雨没有好的办法,只能眼巴巴地等。等雨种麦的这20天,父亲茶饭不想,坐卧不安,央视的天气预报看了西安的还要看延安,因为我家刚好在这两个城市之间。在距离天气预报还有几分钟的时候,他在沙发上打盹,别人刚一换台,他会立刻惊醒,唠叨着:“不急不急,等着种麦呢,看一下天气预报”。
寒露时节,绵绵秋雨终于在父亲的苦苦期盼后姗姗来迟,干渴的土地在雨中即刻变得妩媚起来,父亲母亲脸上的皱纹也渐渐舒展开了。天气渐凉,父亲加了一件他爱穿的旧中山装,不时去地里查看墒情。“重阳不下看十三,十三不下一冬干”,父亲母亲在说着老辈人传下的谚语,看来来年的收成有指望了。这场入秋以来下的时间最长的雨,始于寒露,止于重阳,给迟来的秋播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趁着停雨的间歇,乡村道路,田间地头,人喊车叫,一片繁忙的景象。秋播没有夏收忙,人力要操作的就是撒化肥,剩下的都是机械去完成。今年的秋播比往年晚,为了等雨,周边地区不像往年错开了时间,而是一窝蜂一样同时抢种,拖拉机带的旋耕机、播种机一下子感觉比往年少了许多,大家就在路上拦路“枪机”,谁抢着是谁的,没抢着的人只能焦急地等待。所谓物以稀为贵,机械少了,费用水涨船高,一亩地涨 了10块钱,却没有人去计较,父老乡亲大概认为一亩地几百斤麦子比花掉的几百块钱(还不算人工)更值钱,这就是只为耕耘,不为收获,爱地如命的父老乡亲!
现在的秋播比过去省事了许多。8月中旬拖拉机犁一遍,种麦前化肥一撒,旋耕机旋一遍,播种机不到一个钟头就搞定了。
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地大大小小的好几片,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地不平就要在夏收之后,一家人齐上阵,把高的地方的土用架子车推到低处,再用方锨铲平。遇到夏天暴雨天气,地里会冲出大窟窿,又要挖土填坑,地里的活就没有歇下来的空。一年到头,父亲四处找公用厕所,不远几里地一担一担往地里挑粪,到快犁地的时候带领全家人把攒在地里的粪用架子车先推成一个个小粪堆,再用锨均匀地撒到地里。三十多年前,父亲还用牛犁地。三伏天里,父亲顶着酷暑,扛着䦆头还要敲打犁过地后地里的大土块。犁完地后,为了保墒,需要耱地。有时候雇不到牲口,父亲就让我踩在耱上,他和母亲还有哥哥一人肩膀上拉一条绳子,吃力地拉着我踩的耱,我的身后是耱平的土地,眼前却是父母哥哥红通通的肩膀和滚滚而下的汗水,他们就像纤夫一样拉着日月星辰,拉着一家人的幸福。播种用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木质耧,前面牲口拉,后边一个人要左右均匀地摇耧,找不到牲口也得人工去拉耧。那时候的日子难忘而卑微,就像《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一家,为了把黑面馍变成白面馍苦苦挣扎,即便是风调雨顺的年景,交完公粮后剩下的粮食也只能保证黑面馍,过年的时候白面馍就是一家人最大的幸福。想想现在的孩子,白面馍哪有大餐和零食好吃,我不由得莫名悲凉。
秋播简单了,父亲却变老了。原来他的力气就是一家人的靠山,现在粮食袋子超过50斤他便会喊我。父亲牙口不好,母亲从不嫌弃给他一遍一遍煮软和的饭菜。眼前佝偻驼背的父亲,用一双松树皮似的手端着饭碗,慢慢咀嚼着饭菜,等待着天气预报的到来,我问他,麦子都种上了还操心天气预报干啥?他说:“再下点雨,底墒好了麦就出得好,熬过冬天就有指望了”。
作者简介:雷焕,男,41岁,黄堡镇李家沟人,王益区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