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于七反叛，株连无数，莱阳、栖霞两县杀戮尤甚。曾有一次，演武场上屠杀数百人，尔后集体葬于南郊。
康熙十三年，身在稷下（今山东淄博市内）的莱阳人永强，因几名亲友受刑，便买些纸钱祭奠，尔后寄宿在寺院。
次日黄昏，一个少年来寻，恰逢永强外出，索性卧床等候。仆人问其为谁，少年只是不应。
晚间，永强归来，因房中昏暗，看不清客人面目，就站在床下询问。
少年怒叱：“絮叨什么，叫你主人说话！”
永强笑道：“主人正问你话呢。”
“哈，兄长还这么爱占便宜！”说话间，少年坐起身来。
永强听声音耳熟，忙唤仆人点灯。待房中明亮，方才认出来客是同乡小朱。
“哎呀，贤弟，想死我也……不对呀，你不是死了么！”永强想到昨日还曾为他烧纸，顿时吓得二目圆睁，股间更有液体流出。
小朱笑道：“咱哥俩这交情，还在乎是人是鬼么！小弟此来，有要事相求。”
原来，永强的外甥女叫小翠，自小随他过活，十五岁时返回乡里，后因父亲受刑，悲痛身亡。小朱生前曾去求亲，却被小翠父亲拒绝。如今两个在阴间重逢，希望促成姻缘，故而征求长辈意见。
永强听罢，长舒一口气，问道：“我姐夫也在那面。既然是嫁女儿，还应以父意为准。”
小朱应道：“她父亲魂在外地，一时半会回不来。再说了，那年提亲时，她父亲有言在先：若要准许亲事，除非我死！如今条件达成，想他不会拒绝。”
永强觉得有理，又问：“小翠现在何处？”
答曰：“北面村落，距此不远。”
永强换条裤子，跟随小朱一路向北，走进一处村落，内中烟雾朦胧，隐约见得百余户人家。来到村口第一户，小朱敲门。
有老妇出来答话。
小朱说道：“烦劳通禀，阿舅来也。”
老妇反身入户。
少时，小翠出来接迎，引着一人一鬼入户就座。寒暄过后，永强表示应许亲事。小朱、小翠一并拜谢。说话间，院门打开一道缝隙，一个青衣“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郎。女郎宛若天人，见到生人，转身便走。
小翠拦住，劝道：“阿舅不是外人，无需回避。”
永强两眼放光，连忙作揖。
女郎稍稍回礼。
小翠介绍说：“这是九娘，栖霞公孙氏，可谓名门之后，诗词俱佳。”
九娘辞不敢当。
小翠打趣说：“阿舅丧偶未续，不如娶了九娘。”
九娘听到此处，慌忙离去。
永强大喜，力劝小翠促成此事。
小翠笑道：“公孙老夫人也在附近，待我禀报过后，再来答复。”
小朱暗道：小翠这傻姑娘，竟不知阿舅何许人也，还扯什么名门之后、诗词歌赋，你就跟他说是个女的，保准答应！
永强心满意足，当下辞别，独身返回寺院。僧众都以为他撞见鬼了，涌上来问长问短。
“时间哪有鬼怪！此人乃是老友，邀我共话而已。”永强挥手回应。
五日后，小朱来寻，拱手笑道：“为兄长道喜！”
永强不解其意。
答道：“公孙老夫人同意婚事。如今典礼俱备，只待兄长前往。”
永强且喜且忧，拍手叹息：“事发突然，尚未筹措彩礼。”
“此事由小弟代劳，兄长但去无妨！”小朱说罢，拉起永强赶奔村落。
小翠守在村口，叮嘱道：“老夫人只有九娘一个女儿，盼望阿舅赘留家中。”
永强搓手笑道：“无妨，赶紧进行下一步！”当下跟随小翠进入公孙宅第，尔后拜天地、入洞房，一套流程轻车熟路。
天快亮时，九娘催促永强离去，入夜后再行归来。自此昼去宵往，习以为常。
这夜，九娘忽而叹息，泣道：“我母女生前流落至此，死后各葬一处，实则野鬼游魂。烦请夫君收集骸骨，归葬母亲墓旁，使我魂有所归。”
永强满口应承。
行将破晓，九娘劝道：“人鬼殊途，你我不宜再见，还望珍重。”
永强为之欷歔。临行时，问道：“此地何名？”
答曰：“莱霞里。此处尽是莱阳、栖霞的鬼魂，故而得名。”
永强怏怏离去，回到寺院睡了一觉，醒来后想起一事：忘问骸骨葬在何处！捱到入夜，永强找寻村落，却只见到一片荒坟。事已至此，只得整装返乡。途中，永强深感愧疚，索性掉转马头，再寻莱霞里。经过一处坟冢，见一女郎行走其间，神态相貌好似九娘。
永强喊声“九娘”，女子应声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