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浜河边跑步杂忆（二）

张家浜的日出和日落美轮美奂，各美其美。

清晨，万籁俱寂，天空还是青灰色，树木肃静，像还没有睁开眼睛，河水仿佛止住了，不流淌了；远处传来的一两声狗叫，偶尔驶过的汽车声音… …短暂的打破了无声的寂静，没过一会儿，又复归寂静；这一切，仿佛都在迎接朝阳升起，就像音乐演奏前一刻，肃静的音乐厅一样。

不知道你有没有观察过细细的叶子尖上坠着小水滴的样子，水滴末端饱鼓鼓的，将落未落，还被叶子的力量吸附着，但是已经颤颤巍巍，如果你贴近水滴用一直眼睛看，准能穿透水滴看到对面的景象，甚至比用眼睛直接看，更宽广，也更清澈许多；就在你专注的观察着水滴中澄净的世界的时候，寂静达到了极点，你小心翼翼，动也不敢动，专注，深怕移动一点就会让水滴坠落，毁坏了这庄重神圣的时刻。

秉神静气，凝然不动，心头不自觉的会涌起这样的念头：“多好啊，这样的时刻是那么美好，过去的愁苦也好，狂放不羁也好，阴暗的、难过的时光也好，算得了什么……”，眼睛眨也不眨，脑海中翻腾不已，像是在静候大自然的神谕。

天空的青灰色，一点一点变亮，灰色慢慢变淡，此时千万不要眨眼，只要一眨眼灰色就不见了，淡蓝色，紫色，取而代之；周围的声响渐渐大了，窸窸窣窣，就像乐手进场，乐队指挥站上了圆台，轻轻的整理乐谱，指挥棒拿在手里，试了一试，左右环顾看了一看；演奏就要开始了。

树梢动起来了，河水好像也流得快了一点，远处的天边出现了一抹红霞，扁扁的，长长的，头顶天空的鱼肚白色一点点的融化了，慢慢的显露出淡淡的，晶莹的蔚蓝色。

日落则是另一番景象。

夕阳红得像火球，有时是圆的，有时则是一半露在空中，另一半被云层遮住，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往河对岸的房子后面沉下去，仿佛有一根细细的绳子在硬拽着它，而夕阳并不情愿落下去似的！夕阳终于被拽到紧贴着房顶了，突然，绳子好像猛的被用力一拉，夕阳一下子加速掉到房顶下面，不见了；房顶上方的云朵被霞光镶上了金边，天空也被染成了彤红的一大片。

夕阳将落未落，河面上铺满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随风舞动，像小鱼儿在游动，在跳跃；这样的景象通常持续时间很短，当夕阳被“绳子”拽到房子后面的时候，河面上的金光刹那之间随之消失了，完全不见了，光线暗淡了下来，就像舞台拉上了幕布，“夜晚正式登台表演了”。

无论是日出，还是日落，张家浜的美变幻无穷，当然这种美只能亲身来张家浜看一看，来张家浜体验，才能完全领略于心。

时光像张家浜的河水，悠悠荡荡往前。又过了一些时日（确切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了），雪松也来加入张家浜跑步小分队，“队伍壮大了，还会更大滴”，老贾兴高采烈的下了论断！

认识雪松已经有好几年了，相识于源深体育场，那时候我刚到卢湾跑团训练，时常看到他在那里认真训练，那时候交流并不多；雪松也戴一个近视眼睛，略显稀疏的短发，宽阔的额头里藏着不少的智慧，大多数时候脸上是严肃的表情，其实为人挺和气，一旦和人聊到顶高兴的事，就会纵身大笑，脸像绽开的花朵，大笑声从喉咙深处迸发而出，夹杂着强烈的几声咯吱声！

雪松说话慢条斯理的，往往一开始聊天的时候，雪松并不多说话，听得多了，才会插进来，发表一些看法；雪松跑步甚是勤奋，坚决不放过任何训练的机会，每天至少一练，有时一天两练，甚至三练，每个月跑量达到惊人的500公里，虽然他自己谦虚的说“都是慢跑，累积了蛮多的垃圾跑量”，但毕竟是一步一步踏实跑出来的。

雪松另一个特点是谨慎，我没有见过他夸“海口”、“拍胸脯打包票”，然后不了了之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凡是应允的事情，他应该是衡量和思索了很多遍，才会答应的，结果都能一一验证，就像钉子钉进了木板那样确定。

一个人如果过分热衷于抽象的逻辑和所谓的“真理的结论”，那么他一定要坚决的捍卫“自己的观点”，而对于其他的事实则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味的为自己那一套辩护；这一点对于雪松是没有的。从2020年“上马”结束后，一直到现在，雪松的进步惊人；除了付出了大量的时间训练以外，我相信他也思考了很多，改变了很多；总的来说，人们往往伴随着思索的进程，又不断取得了进步的时候，一般都会盲目自信起来，有一句老生常谈：“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来概括这种情况；和雪松交流时，这一点很好的被他化解了，碰到不同的观点的时候，他会面带微笑，附和一两声，“是吧？！”，同时用左手从身前绕过去，轻轻挠一挠右边的臂膀，或者从身体上边摸一摸脖子后侧，并不会立刻反驳；或许，他是在默默体会和思考，终于慢慢的消融在自己的体系当中。

雪松的身上近似于有一股诗人的气质，也许是一些腼腆，和心地的善良，还有对生活的热爱混合而成的气质。我自己感觉无论对于生活，还是工作，现在已经多多少少的有些“疏离”了，“无所谓”了… …不，甚至是离开太远了——有很大一部分是“自我式的幻想”；雪松则是完全“沉浸在活生生的生活里”：早上来到河边看别人钓鱼，和钓鱼的人聊上几句——因为有共同的爱好；拍几张日出的照片，兴致盎然的看河边的水鸟捕鱼… …在这些观察中，雪松大概想起小时候生活的那个熟悉的家乡味——多么像张家浜的清晨啊。

雪松一边跑步，一边给我们讲诸多的美食：

“‘方师傅小笼包，要早一点去，人少'，

‘周浦热气羊肉，在周浦图书馆附近，开车过去方便，但是也要早点去，晚了就卖完了'，

‘金杨夜市的精酿啤酒好，再加上烤串，过瘾。什么时候有空约一下，一起去品尝'”！

我自己每天从早到晚陷入到忙忙碌碌的工作中，被一堆又一堆的的事情支使，近乎于麻木，就像被任意挪来挪去的鼠标！已经对这些“琐碎的”、“活生生的生活”视而不见；有时候自我反思的时候，不禁慨叹，人和人的差异竟然这样大！

就早晨的跑步训练来说，绝大多数时候，“速度很慢，比张家浜的河水流得快不了一点”，我们一致认为是“聊天式按摩”，偶尔会有一次“提一点速度的训练”；开始的时间总是固定的：5点50分，雪松、老贾和我，三个人轻松的从桥头出发，绕着张家浜，“慢慢溜达”，到了路的尽头就折返回来。

“台钓技术主要是从台湾传过来的钓鱼技术和方法，和我们传统钓法的区别主要是竿子短，双鱼钩，有铅坠；而我们传统的钓鱼方法，一般是长竿，单钩，鱼浮子5-7粒”，刚刚从桥上拐到沿河的小路，老贾就滔滔不绝的谈起了钓鱼方法！噢，一定是刚才和雪松站在岸边观看了河边的垂钓，勾起了话题；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自己动手削根竹竿，绑上线和钩子就可以钓鱼，总能钓上几条”，老贾说完得意的哈哈大笑，笑声打断了草丛里知了的叫声。

由于我对钓鱼几乎一无所知，只是含糊的嗯哦了一两声，算是回应了老贾的“知识普及”，雪松像往常一样跑在前面，也没有回应——雪松要再等一等，再听一听，“思考一下”再接话！

老贾见我们都没有什么反应，没再继续说下去，嗽了一下喉咙，深呼吸了两口气，好像是在积蓄力量，又好像是在思索和准备下一个话题，低头往前跑，盘算着“等待时机”再切入下一个话题。

“河边钓鱼的人蛮多呢，比我们起得还早，他们大约也和我们跑步类似，是顶喜欢的一个业余爱好”，为了打破稍显长时间的沉默，我没话找话的说了几句；这几句纯粹是“多余”、甚至有点 “愚蠢”的话，软绵绵、轻飘飘的消失在河面上。

“我小时候在贵州长大，那里到处有钓鱼的地方，小溪和沟渠很多，不过那时候钓得并不多，现在那些地方都成了有名的风景区了”，雪松已经 “酝酿好了”，脚步不停的往前，一边稍稍侧身，偏着头“蛮有把握的”与我们聊起来，声音低沉、有点发颤，不知是受呼吸急促的影响，还是因为已经抑制不住的高兴劲儿。

“那你们小时候太斯文了，我们都是直接下去抓，或者用网，或者用盆将鱼塘的水舀干，钓鱼的话，那太慢了”，老贾故意放慢了声调，缓缓的突出最后几个字；

老贾的话音刚落，我和雪松不约而同的斜眼瞅了一下老贾，等我们目光相接的时候，我们仨几乎同时哈哈大笑，雪松的笑声最响，从喉咙深处迸发而出。

天气晴朗的早晨，当我们在路的尽头折返，再转过一个弯，从树的缝隙，远远的就能望见那座小桥——我们每天跑步出发的地方，桥栏杆前几天被新刷了一遍，蓝色的，清爽又醒目。

我们沿着路的一侧慢慢往桥头方向跑去，另一侧不时有人骑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叮铃铃”，提醒着行人小心避让。平整的步道一直向前延伸，打眼望不到头，两旁绿树成荫，路延伸得愈远，浓荫愈茂密；望着这延伸的小路和树荫，还有另一边的河水，会让人有一股孩子气的欢乐情绪；此刻和城市隔离开了（虽然只隔着一排房子！），投身于大自然的怀抱，不知不觉让人全身心“放空”，“卸下了心灵的重担”，任由思绪天马行空，又像回到了纯真的少年时代；犹如我们到异地旅游，欣赏旖旎的风光，被异乡的风土人情深深吸引，久久充盈在心间的那种喜悦感！（但愿我的粗略的描述能够让人理解。）

“马拉松训练，是所有运动项目基础的基础，你看有多少细分项目：节奏跑，乳酸门槛，间歇，放松跑，还有肌肉、核心力量训练等等，关键的是要持之以恒”，抵达小路的另一头，趁着掉头往回，喘息的时机，老贾把话题又兜回到跑步上来；

 “如果不能保持规律的跑步训练，那就完蛋了，那就像蓝老师说的‘本来是B组选手，狠练两年，终于把自己练成了C组选手’”，老贾说完，咧开嘴首先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相比于去年，同一组别的水平也在不断提升，你不进步，自然就会降组”，雪松边笑边补充了一句。

“立秋”过去好几天了，眼巴巴等着天气凉快下来，可是天气仍然固执得很，不愿意马上凉快下来，闷热依旧，和盛夏时节没有什么两样。即使是慢跑，仍然会一身的汗，跑完了短裤还是会湿透；还不止于此，每个人都会有小小的烦恼，“我这个心率一直蛮高，相当高，我担心这样的心率，全马到35公里的时候会有麻烦”，雪松一边寻思，一边说出他的担忧。

“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还是前几天跑量太大，累积的疲劳感尚未完全恢复？”老贾试探着问。

“有可能是跑量大，身体太疲劳，照理说你的有氧跑量不少，也跑了很久，心率不应该这么高”，我附和着安慰几句，“也许，可以试试变速跑，再拉一拉心肺，看看过一段时间有没有效果”，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两句。

“我也不知道，试试吧”，雪松摸摸后脑勺，低着头缓缓回应道。

所有跑步的时光，跑步时发生的事（当然都是小事），那些有意无意说过的话，在当下看来，都是稀松平常的；直到有一天，这“稀松平常”的生活告一段落，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当你重新回想起这些，不禁感觉奇怪：原来“日复一日，似乎永远不变的事儿”，也会有一天彻底消失！每每想起这，不禁令人怅惘，但是记忆里仍旧会长时间的给它留有一席之地，令人久久不忘。

从后面看雪松跑步，两只胳膊夹得紧紧的，我有时候想“点评”和“提醒”两句（也许是出于“无知的骄傲”，我觉得点评一下别人的“不足”是在帮助别人），后来都忍住了，顺便“观照”了一下自己的动作，胳膊架得高高的，夹得紧紧的！哎，算了，还是从自己的动作开始改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