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是外婆最小的妹妹的孩子。五年级搬家后我才和这个小姨婆有一点接触。外婆的姊妹都很好看,外婆是第二温柔的人,小姨婆就是最温柔的那个。没几年,小姨婆就患癌症去世了。其实不熟悉的,但我总觉得这个很少言语的小舅继承了她的温柔的气质。
和小舅见面的次数,五个手指头能数得过来。
第一次是五年级的暑假,去他家拜访。凉席铺在地板上,他坐在上面看电视,老式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彼时的他,身材瘦削,长发飘逸,鲜衣白马少年样。
第二次是在婚礼上。新娘按辈分是我的姐姐,也是小舅的侄女。他们俩却年龄相近,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那时候我刚升上高中,想买照相机。母亲想起小舅是学美术的,便让我自己去问他。他问我是否想学摄影,我说不,他说那随便买,都差不多。那时的他已经胖了不少,头发却短了许多,圆寸。
第三次是大三暑假。放不下建筑,和母亲通电话的时候总会说起。母亲刚知晓他回到了无锡,便问我要不要跟着他学。他问我想学什么,我说建筑速写那类吧,他说他不教这个,只教最基础的素描和水粉。我说没关系,都行。就这样开启了学画的日子。这时的他,又比第二次胖了不少,头发又长了。
一起去画室的日子,才有了仔细观察的机会。
他脾气极好,朋友也多。画室一同学画的小姑娘(高一)总是撺掇我去问他有女朋友没,好借此揶揄他一番。小姑娘说他脾气极好,从不生气。他帮学生改画是很认真的。我在的那些日子,他几乎每张画都给小姑娘示范怎么改。
他会翻以前在杭州的照片给我看,总是三五人,小聚一下。也有大家在一起拍作业,闹得很开心的照片。有些拍糊了,却都留着。经常有这个朋友、那个朋友的来画室看他,聊聊天、喝喝茶。我在画室是新面孔,总有朋友好奇打量我一番,问我是谁。他便说:这是我侄女。朋友回:侄女都这么大了?!我自己听了也想笑啊。
他热爱淘宝,动手能力极强。每天到画室的第一件事便是拿着他早先买的两个木质音箱去阳台打磨,上清漆。他在淘宝上买了据说从法拉利车上拆下来的音箱,重新配了播放器,装到了那辆旧旧的小捷达上。乐声如清泉泄出,叮咚敲击在心上,异常违和,但却心底愉悦。跟着他听了一个暑假的《恋恋风尘》、《Five Hundred Miles》。每天早起搭他车去画室,车在空旷的道路上开着,我们伴着《平凡之路》好像确实挣脱了日常生活。他也有自己的淘宝店,名字我记不得了,总是跟花、木相关。
他心思也极细腻。我去学画后,他买了一套建筑相关的《说园》,我却没翻过,倒是带了几本摄影、电影相关书籍回家看,现在还没还。一开始接触色彩最好学水粉,但我学的时间比较短,他随我,我就买了水彩玩。有天他给我带了个调色盘。
他有时也跟我提起我的另一个舅舅(妈妈的小弟),说他小时候去我外婆家的时候总是喜欢翻他的小人书,他有整整一套呢。我回家问我母亲,我母亲就跟我回忆他小时候的故事,总在东翻西翻的,也跟我讲我舅的那些书估计早丢了。我真是扼腕叹息,大人总也有我们这么年轻的时候,大人也总有我们怎么也想不到的年轻故事。
第四次见面是我邀他去苏州博物馆看唐寅的书画展。
母亲这边的亲戚都是这样的,不张扬但是都很厉害,看起来冷冷淡淡,平日不怎么联系,可是兄弟姊妹间的感情极好。
他的作品我看得很少。不巧,在我来北京之前,他倒是有一个小展。画室中印象最深的两幅:一幅是以沥青为颜料的画,一幅是和鱼相关的画。我猜,鱼是他作品很重要的母题吧。
他烟也抽得比较厉害,空下来的时候总是烟不停。有次从画室回家,他问我愿不愿意去兜一圈,我说好。于是我去了从没去过的一段太湖,有高高的防汛堆。从他身上透出来的那种忧郁,不知道怎么形容,很轻很淡,风一吹就会散。
他拍的大部分照片,我都很喜欢。尤其是他拍我们所在的小镇的,张张都喜欢。就像蜂蜜与四叶草里竹本对阿九的感觉:真想知道这个世界在阿九眼里是什么样的?他总能那么准确地切中与唤起我内心的乡愁,那个我们生活的世界中的另一个世界。
母亲说,艺术家都是不要结婚的。但我想至少应该有喜欢的人吧。真想知道呐。
尾巴
两年多了,如果不是看到他今天在朋友圈发的小视频,可能不会把很久前写过的文字翻出来补完。不会给他看的,很喜欢但不会告诉他,近乡情更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