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可以帮助我们回忆,否则很多记忆,终将完全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
曾经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只是那果实终是来自花朵。曾经的你也已不是现在的你,希望大家最终能够获得释然与和解。
(已无图片)
小时候还觉得这扇门挺大的,最乐意到点时帮忙把门关上,现在看着怎么这么小了呢。
墙壁不隔音,所以以前中午有人在这里谈话时就很影响我午睡。
最初大家在外面烧柴(煤?),后来有了天然气,就搬到公用厨房里用燃气了。厨房里每户人一口大水缸,打开盖子幽幽的凉意。以前晚上在这里逗我家小猫,它躲到水缸间的缝隙里抓不住它时,我就假装摔倒,它就很体贴地跑出来了。
人家屋顶上有老爷爷曾养过鸽子,后来那个爷爷离家出走了,一直没有回来。他的老伴喜欢打麻将,后来她的听力逐渐下降,不过总是很和蔼的呵呵笑着。她还卖过银耳汤,好像还免费请我喝过,真是位好老奶奶。
这是我提到的那两扇木门之一,今天回去只剩下一扇了。里面小门住的那家夫妇离婚了,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记得那位前妻铺床时向我微笑的样子。
小山坡,小孩子玩的地方。不知道父亲拍照的时候为什么要留着这个方便面的盒子。以前山坡边上盛开黄色的野花时,还是挺生机勃勃的。
山坡顶上看到的屋顶,我曾梦见在这些屋顶上跑着。
这里曾住着一位孤寡老人,大家还是尽量照顾她。她信仰天主教。
这里曾住着一位老爷爷,是我同学的爷爷,人很好,以前他好心地让我在他家看花仙子。
以前和这家的小孩经常一起玩,她的父母也离婚了,她母亲抚养她很不容易,似乎后来她母亲再婚了。唉,她也不容易。
有一家的几个兄弟住在这里,有一个是哑巴,有一个有只假眼睛,还有一个有个儿子比我们大些,以前也一起玩。虽然这里破败潦倒,可其实住着还挺便利,离解放碑近,环境却还安静。听说还建房在偏僻的滨江路上,看不到江,出入也不方便。
走上这一坡熟悉的石阶,我回到这个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人的记忆其实真是很持久,当你以为你已经忘记,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却不受控制地,那些很久以前的场所,会在你梦中出现。对于我,比如早已经完全改建的小学校园原来的样子,早已经不再涉足的亲戚旧日的住宅,有时候会在梦中清晰地见到。也许,这个地方,这个我出生长大的地方,很久以后,也会突入梦中,才会惊觉,原来自己还记得。
走完石阶就是一小块空地,把整个院子分成上下两个部分。通向上院的通道两旁还放置着两块门板,木头的,看起来很陈旧沉重的样子,也许曾经真的用来把两个院子分隔,可是从我记事起它们就未曾使用过,只是安静的立着,没有人注意。台阶尽头的大门,那时每晚十点上锁,而当我离开后,每次路过忍不住抬头张望时,它都是锁着的了。
每次我走上石阶,就看到那面熟悉的窗子,以前发来的大家的信件都先放在这里——这里也是我曾经眺望的窗台。后来我总是梦见窗台上有寄给我的信件,不知道是不是表示了我在期待着不被忘记。
曾经这里也一度热闹过,大家都住在这里,下院都是平房,厨房是公用的;上院也不过只有两层楼,顶楼的地板全是木头的,跑动时,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厕所则是全院公用的一个。当年大家都住在这里,小孩子在一块玩,玩游戏,扮家家酒,下棋,打麻将,在小山坡上一起吃东西……大人们说,远亲不如近邻。不过现在,可以搬走的人早已经搬走了,小山坡荒芜了,院子也破败寥落了,小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仍然住在这里的人,就是生活真有些窘迫的人了,比如中年离异没有稳定收入女儿又在读大学的阿姨。有个老婆婆起初还愿意一个人住,她节约得很,为了节约冲洗厕所的费用,宁可早上早起凭老年证去上附近的公厕,后来她也被子女接走了。渐渐也不再有人来修葺漏雨的房屋,而最终这里就快被拆掉了。
所谓人性,既包含情感也包含欲望。情感多与过去的事物相联,欲望多与未来的事物相联,因此情感大多是守旧,欲望大多是求新。比如一个人好色贪欢,很可能在无限春色里见异思迁——这就是欲望。但一个人思念母亲,决不会希望母亲频繁整容千变万化。即使母亲到手术台上变成个大美人,也纯属不可思议,因为那还是母亲吗?还能引起我们心中的记忆和心疼吗?——这就是情感,或者说,是人们对情感符号的恒定要求。
这个时代变化太快,无法减速和刹车的经济狂潮正铲除一切旧物,包括旧的礼仪,旧的风气,旧的衣着,旧的饮食以及旧的表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使我们欲望太多而情感太少,向往太多而记忆太少,一个个都成了失去母亲的文化孤儿。
然而,人终究是人。人的情感总是要顽强复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冬眠的情感种籽破土生长。也许,眼下都市人的某种文化怀旧之风,不过是商家敏感到了情感的商业价值,迅速接管了情感,迅速开发着情感,推动了情感的欲望化、商品化、消费化。他们不光是制造出了昂贵的青砖,而且正在推销昂贵的字画、牌匾、古玩、茶楼、四合院、明式家具等等,把文化母亲变成高价码下的古装贵妇或古装皇后,逼迫有心归家的浪子们一一买单。
对于市场中的失败者来说,这当然是双重打击:
他们不但没有实现欲望的权利,而且失去了感情记忆的权利,只能站在价格隔离线之外,无法靠近昂贵的母亲。
——摘自《山南水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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