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的最后一张空白页也终于填满:
“你怎么来了?明明将你锁在梦土上,经书日月、粉黛春秋,还允许你闲来写诗,你却飞越关岭,趁著行岁未晚,到我面前说:‘半生漂泊,每一次都雨打归舟。’”
(简媜)
她翻看捱满小楷的笔记本,不过一年,从开始的下笔慎重到现在的轻松随意,渐渐散漫的字迹潇洒在岁月的空白页上,想来,人心也是这样的吧。
“真是不认真,《秋风词》抄了两遍。”邱冬翻看着本子,撇了撇嘴。
“啊?可能是每次看都能有感悟吧……”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早早忘了何时誊抄的第一遍。
邱冬没看她,显然是知道是因为她的记性不好才有的失误,何况又不算什么失误。
这是他们分别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她有点不知所措,幸好手机屏幕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手指印,就拽了餐巾纸细细地擦。
邱冬大略看完了所有摘抄,把本子递给她,“真没想到你现在还有摘抄的习惯。”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她笑了笑,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我没你记性好啊,《春江花月夜》到现在还没背过。”
“你只是不认真罢了。”
“认真也背不过。”
邱冬笑了一下,“看你现在过得很不错啊,是上学还是工作?”
“工作了”,她顿了顿,“今天休息了半天,出门晚了些,不然真没想到能碰到你。”
“世界还真是小啊。”
“嗯。”
她还是笑了,她不知道自己笑的是不是和五年前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又遇到他。
工作对于她来说完全是消遣。生活单调无味,整天坐在桌前翻译冗长的文献资料,再做出内容精炼的文档交给客户,每周开一次全体大会,才是难得的空闲时间。和同事约好周末出去逛街,却因为姨妈来访而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周一请了半天假,中午才出门,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会在小区门口碰到邱冬。
邱冬是她的高中同学,曾经的好朋友,曾经的未完成式男朋友。他看起来有点老了,头发乱糟糟的,纤细的胳膊和宽大的T恤。五年里,他们像约定好了一般,删掉对方的联系方式和任何相关记录,在匆匆忙的新生活中逐渐忘掉对方。她知道邱冬在大学里就有了女朋友,无所谓是把她忘了还是根本不想牵扯,但都于她无关了,即使他是她那萌动却未绽放的初恋。
而初恋似乎都是始于寂静躁动的暑假,在高考后的那些蒙着薄汗的清早、载满尘土夕阳的傍晚,唐棠就坐在邱冬的自行车后座上,来来回回于距离唐棠家三十分钟车程的小餐馆。那时候的唐棠在小餐馆打工,邱冬毅然决然地要接送唐棠上下班,说是省了唐棠坐车的钱,也免了她再学骑车的麻烦,不过后来省下的车费唐棠都拿来请邱冬喝饮料了。
“哎,你慢一点,我觉得你车后座不太稳哎。”
“怎么可能,你就是想和我多待一会儿呗,直说直说!”
然后邱冬就会拐个弯儿,多走半条街再绕回来走正路,但什么都不多说。
等高考成绩那天晚上,唐棠竟异常冷静,呆坐了一宿,结果是不好不坏,不好不坏到唐棠没法儿高兴也不至于伤心难过,也终于是报了学校准备着大学生活。邱冬考的不错,学校在距家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那个暑假的最后一丝余热里,说不清是唐棠陪着邱冬还是邱冬陪着唐棠在晨练时间一起逛了小城里的公园。人工湖的水汽氤到岸上,打湿了沿岸的木头座椅,他们没有坐,随着晨练的队伍一直走。但最终,谁也没有说让人难忘的话,只是唐棠接过邱冬新换的智能机说,哇,还真是高级。
在各奔东西之后,邱冬就渐渐没了联系,唐棠也曾纠结挣扎过,说出来的都是一种遗弃感,但也很快,新生活的忙碌把这种遗弃感冲淡又冲淡,直到第一个假期到来的同学聚会。那是五年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同一张餐桌,只隔两个人的距离,却一句话也没说。聚会回去之后唐棠就删掉了邱冬的所有联系方式,邱冬也再也没找过她,就这样,一下子过了五年。
“你现在什么工作?”
“我啊,还在读书,在这附近实习工作了,就在这个小区住。来来,我请客,你随便点。”邱冬拿过菜单,递给唐棠。
“我吃过了,你自己点就可以了。”唐棠笑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