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轩人生中最离奇的事情,发生在他二十一岁那年。
那一年,白轩刚刚毕业,说好的璀璨人生,不会那么早就到来。
白轩在出版公司做一名小编辑,能在上班时间看书,女同事漂亮,勉强能弥补白轩工资低的窘境。
白轩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失恋。
女人失恋之后会暴饮暴食,会疯狂购物,会流连朋友聚会,会歇斯底里。
男人失恋之后相对温和得多。
白轩人生中最落寞的日子,有两件事可以打发他好像怎么也花不完的时间——
一件是,买一杯饮料,站在路灯底下,看过往的情侣,撕逼,秀恩爱。
另一件事就是加班,疯狂地加班,有工作的时候加班,没有工作的时候制造工作也要加班。
几乎是每天晚上,白轩都会加班到深夜,直到办公楼的保安逐层楼清场,白轩才会无奈离去。
白轩觉得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是大厦的保安,其次是自己。
白轩住得近,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每周五逛一趟书店,周六打扫卫生,去东北饺子馆吃两份饺子,周日去图书馆看大部头的小说,生活平和安静,也可以说是无趣。
又是一个普通的深夜。
白轩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加班,校对完稿子的最后一句,一阵风吹过,不觉尿意上涌,起身去厕所。
还没走到厕所,就听到一阵哀婉的音乐声,在大半夜的楼道里听起来格外惊心。白轩吓得打了个冷颤,加快步伐想冲进男厕所,刚走到男厕门口,女厕所里突然传来一句足以吓得白轩小便失禁的女声:有活人吗?
楼道里的恰到好处地闪了两下,白轩头发都竖起来,颤着声:谁?
隔了一会儿,女厕所再一次回答:你是活人吗?
白轩鼓着勇气应了一声:我……我是。
女声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有纸吗?
白轩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声一叠声地催:磨叽什么?女厕所没纸了,给我送点进来。
白轩下意识地回答:可我是男的。
女声不耐烦:女厕所没人!
白轩生平第一次进女厕所,惊讶地发现原来女厕所没有小便池,隔间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抢过白轩递上去的纸,如释重负。
白轩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一个女孩穿着长裙子,从厕所里走出来,大方地和白轩道谢:谢谢你了,我叫橙子。
白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叫白轩。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橙子很健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白轩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加班。你呢?
橙子笑了笑:我也加班。你住哪?
白轩应了一声:闵行区。
橙子笑得更开心:我也住附近,一会一起走吧。
白轩愣了愣,连忙回答好。
白轩取了自行车,橙子老实不客气地就跳上了后座,白轩不知道这能不能称之为艳遇,总之很开心。
橙子话很多,告诉白轩:我也天天加班,以后一起回家吧,省的害怕。
白轩就问:怕什么?
橙子沉默了一会儿说:怕鬼。
白轩忍不住反驳:世界上哪有鬼?
橙子说: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鬼,所以你不怕。
白轩觉得有趣了:你见过?
白轩突然感觉一双冰凉的手从后面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白轩吓得忍不住惨叫,橙子哈哈大笑:我就是鬼。
白轩刚要说话,突然间,自行车的后车轮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拽住,两个人连人带车摔了出去。
白轩张牙舞爪躺在地上,爬起来一看,哭笑不得,橙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和自行车纠缠在一起,再仔细去看,橙子长长的白裙子死死地搅在车轮里,惨不忍睹。
白轩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已经不成样子的白裙子拽出来,橙子感叹:幸亏今天穿了安全裤,不然全被你看光了。
白轩内疚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包在橙子身上,推着自行车,送橙子回家。
到了橙子楼下,白轩内疚地道歉:要不我赔你一条裙子吧。
橙子忍住笑:行啊,你给我买一条吧。
白轩认真地:行。
白轩目送橙子上楼,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毕业这么久了,今天晚上可能是白轩最不寻常的一夜。
此后的很多天,白轩还是加班到深夜,到了十点多,橙子就会跑过来按门铃,两人就一起回家。
慢慢熟悉了,等到白轩的同事们走光了,橙子就抱着一大摞资料,还有一本大画册来白轩的办公位,两个人互不打扰,各忙各的。
白轩有时候会偷看正在认真画着什么的橙子,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安。
橙子凑过去问正在看稿子的白轩:你知道世界上最孤独的地方是哪里吗?
白轩摇头。
橙子的手指往上指了指:就是像这样的写字楼,你想想,到了深夜,人都走光了,写字楼里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多孤独。
白轩点头表示赞同。
橙子补充:同样的道理,写字楼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你想想,到了深夜,人都走光了,写字楼里一个人都没还有,空空荡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白轩莫名地打了个冷颤,回头擦发现橙子正往白轩脖颈里吹凉气。
橙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看了看表:今晚上帮我一个忙呗。
白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什么忙?
橙子一个狡猾的微笑:见鬼。
白轩呆住。
男厕所里,灯光昏暗。
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走进其中一个隔间,一屁股坐下来。突然间,一个声音从隔壁传来:卫生纸,你要红色的,还是要绿色的?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警觉地:谁,谁在那里?
隔壁不再有声音,中年男人全身紧绷地看着隔壁的隔板,突然间一只带血的手猛地从隔板上方伸出来,在空气中乱挠,中年男人一声惨叫,提上裤子连滚带爬地窜出去。
跑到门口,突然看到一双赤着的脚,中年男人一抬头,发现一双血手向他抓来,中年男人表情扭曲,眼前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头也不抬,声音诡异地问了一句:你到底要红色,还是要绿色?
中年男人滚落在地,连滚带爬地惨叫着冲出去,一溜烟就不见了。
披头散发的女人抬起头哈哈大笑,白轩从厕所里走出来一边擦着手,一边抱怨:你弄得这个吸血鬼饮料挺逼真的啊,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橙子冷笑:他我们公司的总监,工作狂,还是老色鬼,没事就想占我便宜,我让他知道点厉害。
两个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算你平常再吹嘘自己并不矫情,但在大城市里,人难免孤独。
孤独的人遇见孤独的人,并且能一起杀死孤独,即便是在社交软件发达的今天,也仍旧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
白轩和橙子都有类似的观感。
两个人在写字楼里扮鬼吓人的游戏,持续了一段时间。
橙子渐渐不能被满足,开始提出要带着白轩去探访古宅、凶宅什么的。
白轩最怕这种邪乎的事情,断然拒绝,但耐不住橙子的软磨硬泡,只好给自己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终于同意了橙子古怪的请求。
据说,上海林家宅37号曾经发生过悬案,又是灭门,又是修仙的,橙子和白轩走访了半天,问了很多老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橙子很失望。
还有人说,普陀公园附近有一条阴阳街,据说很多穷人身死之后都埋葬在这里。据说大夏天经过那里,也是寒气逼人。如果足够幸运,能看见当年的滚地龙。
橙子带着白轩,兴冲冲地去了,除了看到几只流浪猫,什么怪事也没感受到。
两个人又听说,普陀区有个烂尾楼,到了晚上十二点,就会有留声机响起来,重复播同一首歌《秋夜》。
两个人半夜偷偷溜进了烂尾楼,里面废墟一片,老鼠成群,气味难闻,白轩觉得在这等着听歌太神经了,拉着橙子要走。
橙子却坚持,一定要等到十二点。
白轩心惊胆战地等,眼看着就要到十二点了,除了风声,根本没动静。
白轩松了一口气,要是真的听到这首歌,还不得被吓个半死。
可就在这个时候,哀怨的声音果然响了起来:
我爱夜 我爱夜 更爱皓月高挂的秋夜。
几株不知名的树已脱下了黄叶
只有那两三片 多么可怜在枝上抖怯
它们感到秋来到 要与世间离别
白轩吓得汗毛直竖,攥紧了橙子的手,吓得全身发抖。
橙子突然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烂尾楼里,白轩慢慢转头看着橙子,橙子笑得前仰后合,像被附身了一样,白轩觉得后背生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橙子看着白轩脸色苍白,终于勉强止住了笑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白轩这才发现,歌是橙子放的,白轩一下子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地。
白轩不知道为什么橙子总是对这种邪乎的事情感兴趣,时间久了,忍不住问她。
橙子就说没有原因,就是为平凡生活找点新鲜刺激。
白轩有点无语,怎么还有女孩有这种爱好?
朋友们听说之后,都觉得有点古怪,劝白轩离着女孩远一点,说不定这个女孩根本不是人,保不准哪天就把白轩给采阳补阴了。
白轩听得心惊胆战,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橙子却突然邀请白轩到她家里吃晚饭。
白轩按着地址找过去,橙子租住在闵行区的一个旧小区里。
白轩走进小区,小区里没有路灯,树木茂密,加上又有点阴天,白轩越往里走,心里就越发毛。
终于进了单元门,电梯也是老式的,摇摇晃晃地升上去,电梯刚打开,就看见橙子穿着高跟鞋、连衣裙等在了电梯口。
橙子家里很温馨,带着上海特有的潮气,略有些狭窄的一室户,一个人住倒也够了。
橙子踩着高跟鞋做饭,吸油烟机老了,油烟散出来,白轩坐在床边,看着油烟里专心做菜,还有点笨手笨脚的橙子,突然心里泛起了温柔,恍惚间,就好像已经和橙子结婚很多年了,这只是这么多年幸福生活中一个平常的夜晚。
橙子做的饭并不好吃,唯一能吃出来味道的是西红柿炒鸡蛋,红烧肉做的黑乎乎一片,鸡翅外面糊了里面还是生的。
但是白轩还是吃得风生水起,橙子吃的不多,白轩问你怎么不吃啊?
橙子说,我更喜欢看着你吃。
吃完了饭,两个人站在窗前,橙子点了一根烟
白轩多少有些惊讶,你还抽烟啊?
橙子看着窗外的夜色,没说话。
白轩看橙子脚上还踩着高跟鞋,就问,在家里也穿着高跟鞋啊,不累吗?
橙子只是摇摇头。
两个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很多话,时间过得很快。
白轩看了看表,十一点多了,白轩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早还得上班。你也早点睡。
橙子点点头,送白轩到了门口,白轩告了别,橙子却突然开口,要不……一块看个电影吧。
没有桌子,两个人只能合衣躺在橙子的小床上。
硬盘里的电影,时间长了,有些卡顿,也不是很清晰,但白轩已经完全不知道看的是什么了,只能闻到橙子身上掺杂着香烟味的香水味道,白轩想,如果有天堂,大概就是这个味道。
外面开始下雨,房间里只有电影里的对白声,白轩觉得有点尴尬,侧过脸,想要说点什么,橙子却突然迎上来,咬住了白轩的嘴唇。
两个人滚落在床上,白轩笨拙地回应着,却对橙子的连衣裙束手无策,不知道该从哪里脱掉,女孩字奇形怪状的衣服,大概是世界上最难攻破的防火墙。
橙子却突然停下来,脸色难看,推开了白轩,白轩呆住,橙子身子抖动,我先洗个澡。
说着就跳下床,冲进了洗手间。
尽管外面雨水如注,屋子里潮气四溢,白轩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心砰砰砰地想要跳出胸腔。
洗手间里水声传出来,白轩脑子里不停地思索着,一会儿橙子走出来,自己要是先亲她,还是先抱她呢。
啊。
一声惨叫,从洗手间里传出来。
白轩冲过去,推开门,看见橙子赤身裸体地倒在地上,花洒还没关,热气腾腾里,橙子惊恐地指着天花板。
白轩拿着浴巾裹住了橙子,顺着橙子的眼睛去看,天花板上,一只蜘蛛正在结网。
白轩看着橙子惊恐的样子,有点莫名其妙,一只蜘蛛而已,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吧。你不是一向胆子很大吗?
惊魂未定的橙子,裹在被子里,头发上还滴着水,白轩生怕橙子着凉,拿来吹风机,给橙子吹头发。
橙子眼神空洞,一言不发。
吹干了,白轩还是忍不住问橙子,你到底怎么了?
橙子给白轩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橙子来上海之前,一直在杭州工作,认识了一个男人,叫朱朱,两个人很合拍,缘分来了,少男少女,自然而然地谈起了恋爱。
除了工作,朱朱还有一个副业,在淘宝上卖宠物。
朱朱卖的宠物,和别人不同,都是爬行类和昆虫类。
其中卖得最好两种宠物,一种是变色龙,还有一种是白额高脚蜘蛛,又叫高脚巨蟹,爱吃蟑螂,食量巨大,堪称昆虫界吃货,一天能吃掉十几只蟑螂,简直就是蟑螂的克星,尤其是在南方潮湿的城市,几乎每家每户都被蟑螂折磨,所以高脚蜘蛛非常畅销,而且最关键的是对人类无害。
橙子第一次去朱朱家里,吓得根本不敢往里走。
玻璃柜子里,蜘蛛爬来爬去,变色龙到处都是。
朱朱却如数家珍,给橙子讲爬行动物和昆虫的习性,更关键的是,能卖钱啊。
朱朱最喜欢的昆虫就是蜘蛛,告诉橙子,如果有来世,他愿意变成一只结网的蜘蛛。
橙子笑着说,你变成蜘蛛,我就变成被你捕食的昆虫好了。
橙子渐渐习惯了这些动物,在朱朱出差的时候,就去朱朱家里,帮助朱朱照顾它们。
假期,朱朱和橙子,跟几个朋友自驾游去云南,据说那里有很多少见的昆虫。
路上,遇到大雨,下坡,车子打滑,来不及刹车,猛地撞到了隔离带上,随即车翻了个底朝天。
一车人,橙子全身有六七个地方骨折,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而其他人,包括朱朱,都没有挺过来。
橙子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一蹶不振。
朱朱的家人把一切都归咎给了橙子,骂橙子扫把星,不准橙子参加儿子的葬礼。
橙子只能等人都走了,偷偷去朱朱墓碑上哭。
朱朱留下一屋子的宠物,尤其一大堆白额高脚蜘蛛,成了橙子伤心的象征。
橙子把朱朱的宠物卖掉,钱寄到朱朱家里,自己离开了伤心的城市,但又不想离着回忆太远,就从杭州到了上海。
思念剧烈,橙子之所以如此热衷于灵异事件,就是期望着灵异事件都是真的,这样他可能还有一线机会能见到朱朱。
直到认识了白轩,橙子心动了。
橙子也知道想要再见到朱朱,可能都只是虚妄,她终究要开始新的生活。
橙子下定决心,要告别过去,和白轩开始新的感情,所以才给白轩做晚饭,鼓足了勇气要主动开始这段关系,但,关键时刻,脑海中还是不断浮现朱朱的影子。
去洗澡,又在浴室发现了蜘蛛,想起当初朱朱说过的话,如果有来世,我愿意变成一只结网的蜘蛛。橙子就觉得一定是朱朱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她,不能爱上别人。
白轩听完,蒙了,想要反驳,但看着橙子认真的样子,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当天晚上,哄橙子睡了,白轩才离开,一夜没睡,白轩才想明白,他现在的对手是住在橙子心里那个人。
什么鬼神,蜘蛛,其实说穿了,都是橙子沉浸在过去里的心结。
白轩决定帮橙子解开这个心结。
蜘蛛的出现,让橙子原本燃起来的勇气,又被浇灭了。
橙子开始疏远白轩,不再和白轩一起加班,也不再和他一起回家。
白轩约橙子见面,橙子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
白轩在橙子门口等着,橙子终于拗不过白轩,白轩自作主张带着橙子去看心理医生。
到了门口,橙子才知道,当即发了火,你是把我当成神经病吗?
两个人吵起来,橙子告诉白轩,咱俩就这样吧。
说完,愤然离开。
经过这件事之后,橙子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现在这样的生活,索性辞了工作,声称要去西藏净化心灵。
到了火车站,发现白轩也拖着行李,橙子愣住,白轩接过了橙子的拉杆箱,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橙子跟上去,你干嘛?
白轩脚步不停,我陪你一起去。
此后的一年时间,白轩就这样陪着橙子去了许多地方,两个人都没了工作,为了能支撑旅行的费用,白轩开始试着卖变色龙和高脚蜘蛛,生意还不错,勉强能支撑。
朋友们都劝白轩,算了吧,别跟着闹了,这女孩有点邪乎,她愿意折腾自己没办法,你还得有自己的生活啊。
白轩听不进去,人一旦下了决心,就很难被说动了。死心眼。
橙子变本加厉,折腾自己,也折腾白轩,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在洱海,橙子哭着跟白轩说,你就去过正常的生活吧,我就这样了,你就让我一个人受折磨就行了。
每当这个时候,白轩只是抱着她,一言不发,任由橙子挣扎,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折腾了一年多,没钱了,就刷信用卡,拆了东墙补西墙,信用卡欠了十几万。
白轩说,我不后悔,我就死磕到底。如果一年时间、十几万,能让你一个女孩回归正常的人生,太值了。
一年以后,在成都,橙子喝多了,扑进白轩怀里,亲吻白轩,白轩推开了她,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你上床。
橙子嚎啕大哭。
第二天,白轩醒来,橙子不在了,留下一张便签,贴在白轩伤痕累累的行李箱上,大概我这辈子只能一个人吧。
人生往往这样,有时候只给一个开场,却不给结局。
和橙子分开以后,两个人疏于联系,白轩努力挣钱,还信用卡。每个月的账单上,除了白轩自己,还有一笔入账,白轩知道,那是来自橙子。
一起还信用卡,就成为两个人唯一的联系。
信用卡的欠账越来越少,白轩甚至故意只还最低还款额,希望尽可能地延长欠款的时间。
等信用卡终于还清了,这段关系,似乎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白轩交了新的女朋友,却一直都没有橙子的消息。
直到白轩分手,橙子突然约白轩吃饭。
席间,橙子告诉白轩,我准备去美国留学了。
白轩看着橙子剪了短发,一样好看,没说别的,只是说,你到了那边,需要什么,我给你寄。
告别之后,橙子又长久没有消息。
有一天,白轩收到了一个快递,是橙子的请柬。
橙子告诉白轩,我不去美国了,我要结婚了。
白轩去参加了橙子的婚礼,新郎比橙子大十岁,稳重靠谱。
婚后,橙子去了另一个水乡,朋友圈很少更新。
白轩也离开了上海,继续自己的生活,谈新的女朋友,分分合合。
又过了几年,白轩的事业终于有了小小起色,有时候很怀念在上海的日子。
公司出差,又回到了上海,吃乔家栅的时候,看到电视上播新闻,说一个烂尾楼发生了命案,成了大凶之地,游客反倒是络绎不绝。
白轩笑了,那个烂尾楼就是当初他遇到橙子的大厦。
时过境迁,当年二十一岁的白轩,如今三十岁了,曾经工作的大厦,现在也成了凶宅。
晚上,白轩打车过去,从楼梯上了楼,大厦破败不堪,但往事历历在目。
墙壁上布满了胡乱的涂鸦,老鼠叽叽喳喳,风从残破的玻璃上吹进来,像有鬼夜哭。
白轩摸进去,看着自己当初的办公区,已经空空荡荡一片,突然尿意上涌,凭着记忆摸到了厕所。
撒着尿,突然身后白影闪动,白轩已不再是当初胆小的年轻人,继续撒尿,侧脸去看,眼前一个长头发,穿长裙子的女孩,隐在黑影里,看不清楚脸。
一个声音传过来,你是活人吗?
三十岁的白轩,蓦然觉得回到了二十一岁那年,打了个尿颤栗,随即回答了一句,我是。
女声笑了,你有纸吗?女厕所没有纸了。
白轩笑得更开心,卫生纸,你要红色的,还是要绿色的?
女声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点亮手机上的手电筒,眼前的女孩露出脸来,白轩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羞涩,主动走上前去,狠狠地抱了橙子。
橙子软在白轩怀里,笑着哭了,原本离婚后茫然未知的未来,突然在这个黑压压的烂尾楼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谢谢生活,终究还是给了这个故事一个最像开始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