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尘消失半个月后的一天,“带镣铐的撒旦”这个ID又加回了我。
他对我说:“云朵姐,我这样总是反复地删你加你,你是不是很烦?其实你可以拒绝的。”
我答道:“我永远都不会拒绝你的好友申请。”——就像当初我对自己的承诺:云朵永远不会放弃郁尘。
我也不忘了问他:“怎么突然离去?”
他说,他感冒了,发烧了。旧手机也濒临坏掉的边缘。
感冒发烧,对于我可能是一场小病,但是对于郁尘而言,却如临大敌。究其原因,是他几年前得过一场很严重的肺结核,虽然已经治愈,但是他说自己没有条件复检和再次治疗,万一感冒发烧,很可能再引起结核复发。虽然我劝他,现在结核病的药物是免费发放的,他却很坚决地说,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和家庭条件,经不起一场肺结核的再次折腾。
“如果再得肺结核,那我就去死。”他说道。
我心头一沉,只有祈祷他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感冒发烧。
“还好你挺过来了。”我替他松了口气。
“其实,我这次能挺过来,得感谢铃子姐。”他说。
“噢?怎么回事?”我问。
原来,郁尘和他父亲的关系很不好。爷爷卖房子和田地的钱,由他父亲保管,每个月给他1200做为基本的生活开支。他每个月药费200左右——据说这还是他恳求医生用最便宜的药和最少剂量——每个月伙食费600(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却分开吃饭),手机费加网费100,偶尔还会买点画材和书本,还剩200来块钱,他都攒着以备不时之需,因为他的父亲不会给他再多额外的钱。
后来,我了解到,这种情况,在病友家庭很普遍。精神病,是一种消耗亲情的疾病。“久病床前无孝子”,有些病友病久了,就连父母亲也会不待见你,嫌你是这个家庭的拖累。更有甚者,一位精神病患者的父母为了防止孩子以后伤人,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病孩,当然自己也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刑。呜呼哀哉!
因为郁尘的父亲不会再给他额外的钱,或者又因为郁尘比较要面子,不愿意再开口问父亲要钱,所以他攒的钱并不够他治疗这次的感冒发烧。不知道铃子怎么知道了他的病,主动给他打了1000块,还给他买了一部新手机,说是以前热心病友给他的捐款攒下来的钱。这才帮助郁尘渡过了这个难关。
听闻此言,我对铃子心里也充满了感激。
“那你缺钱怎么不和我说?”我也有点气,责问道。
郁尘倒是很直接地回道:“我不想用你的钱。”
我心里不开心。为什么愿意接受铃子的帮助,却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呢?我的帮助和铃子的帮助有什么不一样?
郁尘的颈椎,最近在我们的聊天中被提到得越来越多。要么是说颈椎疼画画和看书坚持不了多久,要么是说颈椎疼他得躺会儿了,而且越来越严重的感觉。我便劝他去做下治疗,别越拖越严重。劝说半天,他终于提起上次去看过一个老中医,建议给他做针灸。
“针灸需要多少钱?”我知道他很拮据,便直接问他。
他想了想,回道:“一次30块,医生建议我做一个疗程。”
“噢,不贵,那一个疗程是多少次呢?”我又追问道。
“医生说一个疗程10次。”他回道。
我记得他说过,不喜欢别人强塞给他钱和礼物,便问了他的意见:“那这300块钱我给你出吧?”
他犹豫了半天,说道:“云朵姐,你也不容易。工资不高,还要养孩子。”
我说道:“没关系,300块我还是出得起。”
说完,便给他QQ账户转了300元过去。
他有点激动,跟我说了好多。又说:“云朵姐,谢谢你。我不是脖子疼的受不了,是不会接受这笔钱的。要不这样,我每次去做针灸都把医生的处方单拍下来给你,证明我没有撒谎。”
我当然不会认为他是骗子,只是觉得应该尊重他的想法,便答应了下来,同意他把每次的处方单发给我看。
他后来果然每次都把处方单发给我,也说自己的颈椎有所改善。但是没过几天,他有和我说:“云朵姐,我不想接受你的资助。我还是把钱还给你吧。”说完,就转了300元给我。
QQ转账是要自己点确认收款的。我很纠结。我当然不想要这300块,我是真心想帮他,但是又怕拒绝他伤害了他的自尊心。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收下这300元,点了确认按钮。
郁尘文集摘选
差异
人生的幽默轻松与人生的痛苦绝望之间的差异就像现实与梦境中一样。在快乐时忘乎所以,躁奋轻狂,无惧无畏,不知苦痛的深重。在痛苦时灰心丧气,涕泪交加,不堪忍受,差异太大,不能同时存在,互相矛盾,不能等同。尸体是意识散尽后的一块逐渐会腐烂的东西,不具有价值,丧失美感,不能称之为人。意识是定义人的前提,有思想为主载,能够对外界做出反应,有创造力,对外界有需索,对情形有评判,可以微笑,流泪,兴奋,愤怒,忧郁,睡觉,呼吸,心跳,整个的内在流动与外在沟通不停间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