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被闹钟吵醒,6点15分的闹钟。迷迷糊糊醒来,从枕头底下好不容易摸出手机,关掉闹钟。翻身继续睡。
在工区值班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用早上起来那么早,可以睡一个小懒觉。
可是没多长时间又被吵醒,是乔生发来的视频聊天,转过身拿起手机准备接,却不小心从床上掉下去,赶紧捡拾起手机。
每个物件用的时间长了,都不会像刚开始那样爱护了。捡起来才看见他已经挂掉了。
打开手机,发过去。随便说了几句,快要挂掉的时候,我说昨晚自己一直在做梦,不间断。
梦见自己去寄快递,好多个,可是电话号码怎么也想不起来;梦见自己准备坐车回家,可是要坐的那趟车却怎么也不来;还梦见奶奶了,她笑着跟我招手。
乔生说,因为今天小年了,要给故去的人烧纸了。
挂掉视频,再无睡意。脑子里一直是梦里奶奶脸上的笑容,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这么满足的笑过。但事实是,我已经想不起多少年没有梦到奶奶了,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将她遗忘。她会不会就像《寻梦环游记》里那个躺在吊床上最后化为灰随风飘散的骷髅呢?在我们都将她遗忘很长时间以后的现在。
仔细想来,在记忆中,奶奶好像一直是年老模样。她一生养育一儿四女,儿女之间年龄差也很大,大姑妈的孙辈中,比作为奶奶孙辈中老大的我还有要大一岁,现在想来,自我有记忆开始,奶奶已七十有余。
记忆中,奶奶脾气温和,而老妈因为生活繁重,脾气暴躁,打骂是常事,有时候手边是什么就拿起什么在身上抽,而这个时候奶奶会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动手打才行?而那时自己倔强,打的再疼也不会吭一声,更不会跑,很多时候就是被打完后找一个地方一个人躲起来,然后看着他们着急的到处找。现在都想不起那时候到底自己是被找出来还是自己主动出来的。
倔强的基因自小就驻扎在骨头里。
小时候,吃水都是在一个公用的水龙头,夏天时候会排很长的队。因为是定时放水,父母上班忙,然后打水的任务就只有我和弟弟,而弟弟有时候闹脾气撂挑子,于是奶奶就同我一起抬水。她会把水桶放在离她近的地方,这样我这边就轻许多,那时候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来,是因为正在长身体阶段。而今有些时候跟老妈开玩笑说,本来我的个子还能再长高一点,都是因为小时候抬水担水造成的,长不高了。
从小,自有记忆开始,一直是和奶奶睡的。家里没有翻盖房子之前,同奶奶在土炕上睡,下雨漏水的时候她会把干燥的地方让给我,然后自己拿盆接水。
姑妈他们过节时拿来的东西全部放在奶奶的屋子里,奶奶全拿出来给我们吃。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玻璃瓶装的橘子汁,好喝的不得了。还有刚刚成熟的橘子,还是绿皮的那种,有时候不小心吃到一个酸的会龇牙咧嘴。
后来家里盖了新房,还是同奶奶一起睡,她一头我一头,有时候是抱着奶奶的脚睡一晚上。自己的睡觉习惯很不好,翻来翻去,很多次早上醒来就跑到奶奶那头,有时候差点掉下床,被奶奶叫醒,让睡好。所以很多时候,她的脚经常是在外边,把我挡在里边。上初中后,因为晚自习回来还有作业,爸爸就把二楼收拾一间房子出来给我住,自此,不再同奶奶一起睡了。后来,自己掉下床好几次,都是自己爬起来。
高中第一学期结束,爸爸就不在了。奶奶也就是在那一年头发全白,白的晶莹的那种。耳朵听不见了,眼睛也模糊了,走路需要拐杖。
到现在都还记得在一个周末,在家看电视,奶奶拄着拐过来说,你回学校后,有时间在外边看看,帮我买一双银耳环。她说,一辈子没有戴过耳环,死了想戴一双耳环,银的就行。
自己那时候怎么说的?
因为着急看电视,头也不回的说,知道了。
她耳朵听不见,又在强调。然后自己就态度很不好的转过头去,大声地朝她喊,我知道了,你还要说几遍。
奶奶没说话,拄着拐走了出去。
那一年,大多时候,因为跟她说话声音要大而且要重复很多次她才能听到,自己态度很是不好,很不耐烦。
现在写这些的时候,眼泪模糊,无法控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可恶!
也是刚过完春节没多长的时间,有一天中午刚放学,表哥到学校找到我,在宿舍门口,他说,咱奶快不行了,你得回去。
那一瞬间,脑子是空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下楼找到班主任请假的。我只记得,表哥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一下子流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完。
飞快的跑出学校门,没跑几步,又折回来,站在宿舍楼下大声的喊,让舍友把自己压在床底下的那20块钱扔了下来。然后一路奔跑,不知道累,表哥在后边喊都没有听到。一直跑到经常同舍友逛的小商场,找到一家卖小饰品的摊位,问,那耳环怎么卖?银的。
老板娘说,不贵,10块钱。
我说,你给我装起来,能不能赶紧装起来,我要拿回去给我奶奶。
那老板娘说,姑娘,你先别哭,我这就装起来,你别急啊。
到现在,那座小商场还在,虽然里边不知道装修了几回。从上高中的学校到那里得有5站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时候我是怎么一口气跑到那里的。
15年前用10块钱买了一双银耳环,现在想来应该不是银的。可是那是我最大的能力了,在只有100块钱一个月的生活费里,那压在床底下的20块钱忘记自己用了多长时间省出来的。
而最真实的是奶奶在让我给她买耳环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我们,在听到她即将离开我们的消息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我答应她的事情还没有做到,我不能让她带着遗憾走,她只是想在离开这个世界时戴着一双银耳环而已。
后边的记忆都是空白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
只记得回到家时,门口有很多人,进屋看到奶奶就躺在中间的房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怎么叫也叫不醒,旁边姑妈和我妈他们拉着我,我把一直握在手里的耳环拿给她,一边哭一边说,你赶紧给我奶把耳环戴上啊,你赶紧啊。
后来一直问老妈,你最后给我奶奶把耳环戴没?老妈说有。自己心里才感到踏实。
这是我能为她也仅能做的一件事情了。
终是圆了她的梦。希望她在那边不会感到遗憾。
她是在父亲走后一年的时间走的,那时她83岁的生日刚过不久。
龙应台在《目送》里这样写到: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今世虽短短十七载缘分,但你看着我牙牙学语,看着我学会走路,看着我从小小孩童长大成高中生。在最美的年华里都有你的身影。
你曾将最好的食物留给我;
你曾将姑妈给你的钱偷偷给我当零花钱;
你曾在我挑食闹脾气时不说话,但下一餐绝对是我喜欢吃的;
你也曾大声的训斥过我;
你也曾拄着拐棍想要打我最后却放下;
你也曾在我同父母闹脾气挨打的时候会护着我。
记忆里,你虽满脸皱纹但面容依然清秀;
你吃面条是从来不放酱油,只要有盐有醋就行;
你头发花白但每天都收拾的很整齐;
你的衣服从来都是整齐干净;
在有着暴力因素存在的童年里,你从来都是那股化解暴力的温柔力量。
立春刚刚过去,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上说,初候,东风解冻。冻结于冬,遇春风而解散。不曰春,而曰东者,《吕氏春秋》曰:东方属木,木,火母也。然气温,故解冻。
距离春节还有不到一星期,现在想来,我们已经过了15个没有你们的春节了。
现在呢,家里也添了人口,小小的人儿一天天长大,有时候,他会看着你的相片说,她是谁?而那个时候,总有人会耐心的给他说,那是你太奶奶。他会问,那我怎么没有见过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带他去看《寻梦环游记》,六岁的小人儿看完后在回家的路上一直不说话,后来他说他在思考关于死的问题。
他关心人死了还会不会回来,关心人变成鬼魂灵体后他会不会看到。
他问我人死了会不会上天堂,到了天堂会变成什么样?
我告诉他,到了天堂他们可能会长出翅膀,变成天使。
小小的人儿睁着大大的眼睛说,姑妈,那我以后也上天堂。
每年的春节、清明、农历十月我们都有去你们的坟前,清理杂物,烧纸给你们,有时候姑妈他们还会给你们说要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别舍不得花钱,要给自己买好点的东西。
这可能也是一种自我安慰吧。
这一世,缘分虽尽,但你活在我们心里。
下一世,无论我们认识与否,只愿你能平安喜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