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少溪已经到离家两百公里的老光山邮电局工作快半年了。海棠觉得他遗留在家中的气息越来越淡。女儿在忙着升高中的最后冲刺,连星期六都被取消了。若大个家,只有她一个孤家寡人,原本温馨热闹其乐融融,一下子显得冷冷清清,海棠向来喜闹不喜静,她被一种无形的静寂压得透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杜若这些年是怎样熬过来的,又是怎样度过这一个又一个漫漫的长夜。她和石少溪这才呕气半年多,却似乎有半辈子那么久。有时她实在忍不住,拨好了石少溪的电话号码,但那份虚伪的自尊心,又迫使她宁可忍受思念之苦,也不愿与他重归于好!
一向幸福快乐的海棠,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愁容。最新发现海棠情绪上有变化的是她单位上的老许。他掩饰着一脸的坏笑,以洞查一切的口吻问海棠: “你怎么越来越瘦,是不是害相思病了?也难怪,如狼似虎的年纪,却被迫劳燕分飞。不瘦才怪呢!”
老许不仅油嘴滑舌,而且手还不消停,总喜欢在女人身上摸一下,掐一把。被单位里的女人骂来骂去。他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直到有一次他摸了小朱的臀部,一向浅笑盈盈的小朱不仅在单位里又哭又闹,不依不饶。还回家告诉父母,她父兄闹到单位里,把老许暴打一顿。吃过苦头的老许学乖了,改成动口不动手。依然经常的做些吃女同事豆腐的事。逞口舌之利,除挨几声骂之外,不用担心挨揍!
海棠瞪了他一眼: “狗嘴吐不出象牙”!老许笑道: “狗嘴要是能吐出象牙来,象牙还会那么值钱吗?你说这人奇怪不,干嘛非让狗嘴吐出象牙来?” 海棠不愿与他胡搅蛮缠,埋头做事不理他。
老许不以为然,屁股斜坐在白梨的办公桌上,笑嘻嘻的说道: “笑一笑十年少,不就是十天半月见一次面吗,小别胜新婚,美着呢!你用不着这么愁眉苦脸,苦大仇深吧?”
海棠瞪了他一眼: “是人都有七情六欲,自然就会有喜怒哀乐,我又不是挂历上的美人,用不着一天到晚的喜笑颜开。少来烦我,该干嘛干嘛去!”
老许道: ”我看你愁眉苦脸的,特意来安慰你,你还不领情,好心没好报。你们女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海棠不喜欢油嘴滑舌的男人,平时就不爱怎么搭理他,如今更没心情与他耍贫嘴。心说,把你尊臀移开,挪动一下你的双腿,对我就是最大的安慰!
老许一个人吧唧半天,见海棠爱理不睬的样子,也觉得没趣,看到信件分捡科的柳红梅,便笑脸相迎找她插科打浑去了!
佛言,人要心静如水,圣人也教导我们要清心寡欲。可是一颗活泼乱跳的心。要怎样才能让它平稳而安静。那一池宁静的湖水下面,真的就是波澜不惊吗?海棠觉得自己与佛无言,却不得不强迫着自己去修禅。
柳红梅给海棠送来一杯奶茶,她也看出海棠神情倦怠,脸色枯黄。忙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海棠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她除了觉得自己有气无力之外,身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为期两月的培训班终于圆满结束。白梨可以获得十天或半月的休息日。她先是美美的睡了一觉,然后分别给杜若,海棠和含笑她们打电话,通知她们在秋泉农庄吃大灶鹅。含笑要陪江一苇去参加宴会,一接到电话就回绝了白梨的邀请。
白梨起了床,穿着睡衣踢拉着拖鞋,在两室一厅的房间里阳台上走来走去,家里面怎一个乱字了得,她有一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感觉。这个凌乱的家,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她挠着同样凌乱的头发,站在蒙了一层灰的穿衣镜前,看到一张脸色发黄,蓬头垢面的脸,很是抓狂!
对白梨而言,家只是她和女儿的旅馆。她和女儿两个人,在这个旅馆里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女儿忙于学业,食住都在学校里。而她为了养活女儿和这个家。又不得不舍下女儿顾不得这个家!这话听起来前后是那样的矛盾。但是生活中就是有那么多解不开的困惑。
她干脆放弃了收拾家的欲望。给保洁公司打了一个电话。请了一个钟点工。自己粗略换洗,把钥匙放在门口的垫子下。出门了,她要先去美容院做头发,做脸。她现在所在的公司,对员工的第一条要求,就是要注意自己的形象。白梨现在也非常重视自己的形象。
杜若听到下班铃声响起,急忙的收拾东西。同事老涂问她: ”这么急着回家做什么?华联超市有商品打折。今天去买的话非常的合算。” 杜若说: “今天和同学有约,改天再说吧。” 老涂半秃的头上遮着一缕地方支持中央的头发。用一双鼓起的金鱼眼,偷偷的打量着杜若。清秀柔弱的身影总是让他浮想连翩。
杜若每次要出门,都必须先把家里汪海洋安顿好,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出去。要耽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在弄堂口买了一把郊区菜农种的小白菜,几只番茄。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给江海洋换洗。
杜若给汪海洋做的晚饭是鸡蛋面条,加了些切碎的白菜叶。在她给汪海洋喂饭时,接到母亲的电话。告诉她堂哥的儿子要出国了,星期天在鸿运楼请客,问她要不要回去,如果不回去的话,就帮她送一个红包。
杜若现在很怕出门,一说到出门,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汪海洋怎么办?可是她又不得不出门,就算是一只蜗牛,背着房子也得出门!这么多年来,她把老人孩子丢在城里,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多亏了堂兄和表妹们的照拂。杜若心中自是十分的感激。如今人家家里有事,帮不了人场,情场总是要帮的。礼尚往来,人情来去。这个道理杜若还是懂的。
她答应了母亲一定争取回家。可是心中已经在犯难,这回又要找谁来照顾江海洋?
一个人一旦有了心事,就会思前想后,忧虑重重。喂过汪海洋晚饭。杜若觉得自己全身无力,她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海棠打电话催她。杜若说我没食欲,感觉全疲软不想去了,你们去玩吧。 海棠说: “上了一天班谁个不累。你不去白梨能放过你吗?还是赶快下来吧,我就在你家的楼下。” 杜若无可奈何,只好起来穿衣下楼!
七点钟下班的高峰已经过了,大阳落进了西山,天边的那片火烧云耀眼夺目,明天定然又是个好天气。街道两旁的路灯亮了,在明艳的夕阳余晖中,睁着一只只惨白无神的大眼睛。
城市由白天的喧嚣转向夜晚的繁华。在黄昏来临之际,它犹如睡眼惺忪的妇人,打着哈欠对镜梳妆。
卖菜的小贩忙着收摊回家,做夜排挡的生意人忙着摆摊。马路上私家车渐渐少了,出租车跑得欢畅。城市不论大小,永远都是那样不眠不休不知疲倦!
白梨洗好头发,看看时间尚早,就做了一款脸部去皱护理。美容师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极力向她推荐,她们店正在做的一款绿色瘦身藻泥。白梨一来耳根子软,二来盛情难却,最重要的还是经不起美颜的诱惑,头脑发热,就给店家当了一回实验用的小白鼠。躺在床上全身被涂上一种黑泥似的膏脂。
冰凉的膏脂抹在身上时,白梨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些恐惧。听说埃及人在制作木乃伊的时候。也会在尸体上涂抹一层厚厚的油脂。然后再缠上层层叠叠的白布。
当身边亮起两盏白炽灯光时,白梨心中的恐惧感更甚。她仿佛又回到第一次做人流时,一个人躺在医院病床上。张大一双无助的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医生用冰冷的医用器械。在自己温热的身体上切割!那种疼痛令她终生难忘。也让她从此对医院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白梨在心中骂自己,“白梨,你应该叫白痴才对,你这不是花钱卖罪受么!”
杜若和海棠到了秋泉农庄,没看到白梨。海棠给她打电话,她说还在美容院里,让海棠她们先点菜,她马上就到。杜若和海棠相视苦笑,心说这算什么回事,请客的主人不来,客人到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