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我周末不爱出门,或者是因为行色匆匆,否则怎么会连路旁大吐芬芳的桂花都没发现?今早走在路上,猛地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气,竟而让我有些惊讶。这一夏的光景,来的时候无甚征兆,走的时候又悄无声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也这样想,只是那时并没有在一片不动声色的馥郁里舒展自己,而是遥遥地望着窗外的烟火罢了。
我知道这种花大抵叫做“八月桂”,但并不是在这所学校里得到的知识。高中的时候学校里的树木也不少,不仅有八月桂,还有一种四季桂,至于到底是不是四季都开花却没观察过了。只是还记得当时就挺喜欢桂花的香气,虽然它并没有腊梅那独到的韵味——桂花在这方面似乎并不占优势。在这样的时节,满树星点似如水的夜空,不喜争艳却热情飘香,而且还能制成茶叶和糕点或是填在枕头里给脆弱的夜一丝抚慰,纵然流泪也是香甜的,这才是桂花独具的品质。因此,我想我很难不用朴素、和蔼这样的词语来弥补我昨日的不屑与唐突。
一边走着,一边也听着人们对花香的称赞,说着好香,说着秋凉。有的人耐不住性子,还折下了一两枝。看着她们欣喜的神色,我也不忍心在这里责怪她们了。也许花儿并不责怪她们,反而嗔怒我不近人情,鄙夷我小肚鸡肠。“谁知道呢?”我笑着调侃自己。
不忍就此离开,就像对待过去的时光一样,我细细地审视着,却发现它除了色白而小的花朵之外,和夏季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差别。可是为什么总要在它花团锦簇的时候自己才舍得花时间来细细欣赏呢?对于仔细准备许久的枝叶来说,这难道不是一种不公平么。我开始思考人对追逐自然之美的功利性和肤浅性。如果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没有花,那么我们又会倾向于欣赏什么呢,是各种颜色的叶子,还是不同形状的枝干?可是这个世界上一旦出现了花,人们对千山一碧的叶子就不那么关心了。又似乎是,人们总是期待着既成的、公认的美好事物,对身边时时刻刻存在着的所谓“不那么美好”便冷眼相看。如果没有那样一种在心里早已固化的美好形象,我们是不是能欣赏到更多的美?相同地,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先入之见,没有那么多的挑剔,没有那么多的比较,会不会也活得更为自在?
我不知道,只是在心底隐隐不安。如果真有“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样的流俗,对于花本身来说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从小到大,随着阅历的增长,我们见过或者听说过许多花。它们或自赏于墙角,或独秀于危崖,或烂漫于春晖,或孤傲于风雪。它们姿态各异,也有着迥然的生活环境,但是在对待开花这件事情上,却是别无二致。它们不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开花,还在实际上把花开得很好,不管自己身处何处,不管有没有人欣赏,也不挑剔到底是谁人欣赏:它们似乎把这外界的一切都抛开了。它们不怀疑,也从来没有鄙薄自己柔弱的身躯,只全心地做成一件事情——开花。
我有些惊慌了。
它们是认真的,我想。它们像爱一样执着,执着于盛开,或者更贴切地说,执着于生活。它们看不到山外的风景,听不到大海的咆哮,更无法把脚丫浸在春夏时节潺潺流淌的溪流中游戏,然后于青石板上印出稚嫩的时光,随着夜幕张着大手侵袭过来,也就一路奔跑地回到家里,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炉灶中生得旺旺的火苗。它们不能。它们能做的,仅仅是年复一年地准备着盛开,或许也为野蜂和虫鸟的打搅而欣慰。四周似乎没有动静了,风也停了,它们就数着自己的年轮,用枝桠围成一个不圆的圈,说:“诺,从这么大以后,前边最后一户人家的门就再也没开。”亦或许,它们也把自己的年轮叫做年纪,看惯人世变迁,在一片荒野里依旧老态龙钟地开着花。
“花开如火,也如寂寞。”
“也如寂寞?”它借着秋风挠了挠头。
风吹着黄叶飘啊飘,哗哗地,总是没有回音。
注:此文中所谓之“花”者并无隐喻,唯重在述说生活之态度与“认真”二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