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水 管 儿 尚 笑
在我的老家雄县白沟一带,一说“大水管儿”,人们自然地就知道,那指的是大水管自行车,也就是说,在人们的印象中,“大水管儿”已成了这种特别自行车的代名词。
在六七十年代,这种大水管儿自行车,曾在我们老家那一带风靡一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辆,有的家庭稍富裕一点的,可能还多一辆。说是风靡,其实也不是,确切的说,是由于经济便宜买的人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实用,它不仅可以作为交通工具使用,还可以载货。
这种车往往是普通人家用的,那些在公家上班吃商品粮的人家,一般不骑这种“大水管儿”,他们骑的往往是二八的轻便车。
这种车在城市很少见,如果偶尔在市里见到,也往往是农村人到城市来做小买卖的。
如果说这种“大水管儿”特别,那是真的不为过,因为它确有与众不同的地方。首先,从它的主体材料上说,它用的就是极普通的、圆柱形的、鸡蛋粗细的无缝钢管,这种钢管一般也可用作水管;但它比接到自家厨房或厕所的水管要粗,所以,渐渐的人们把这种用钢管做成的车,就叫“大水管儿”自行车;一般来说,做自行车的材料肯定要讲究些,但它不同,它的用料非常普通,普通到可以用水管来做;话说回来,也许正只是因为它普通的有点另类,所以,才更加让我们感到它有点儿特别。
从它的结构上说,它和普通的自行车差不多,不同的是,它比普通的二八自行车还要长,具体有多长我也不知道,估计应在三零以上;重量上也要比普通车重几十斤。在主体三脚架的前端,有两根小手指粗的铁棍,一左一右的连接着车把与前轴两端,这两根固定起的铁棍叫“付前叉子”;这付“前叉子”,既可以对“大水管儿”起到加固的作用,也可以保护骑车人的安全。后座的用料更加厚重,盘坐的钢筋有中指粗,它牢牢地固定在后车轴的上面;同样,作为车子的前后轮,所有材料都是加粗加厚的;由此可见,这是一款专门为载货而打造的承重车。包括中轴的那小小的齿轮轮盘,也是为载货而设计的,因为轮盘小,才好掌握平衡。如此看来,它的作用远远已超出了“自行车”的一般功能,我们是不是应该叫它“自货车”才对呢。
刚开始,大水管儿的前后轮上是没刹车的,要想减速刹车,就要靠右脚的鞋底去摩擦前轮或后轮,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大水管儿的前轮和后轮是不装挡泥板的。
另外,大水管儿的车子是不带车梯的,也就是说,停放它时,不是把它靠在别的建筑物或物体上,就是使用车本人平时自带的一节木棍,只要停车,就把那节木棍斜别在后轴前的平叉内,就达到了前轮、后轮、木棍三点平衡的目的。其次,车身自带普通锁者也居少,以装备大铁链子锁居多。
在我的印象中,此车大部分出自天津,因为在车的三角架车座子下面的竖梁上,一般有“天津自行车制造厂”字样塑料贴膜;当然,也有的没有,没有的可能就是小厂黑厂生产的。别管是什么地方生产的,其做工都是相当粗糙,整车除车把、轮毂辐条进行了装饰,几乎其他一切均是原色;三角架的焊接处,也只是简单的涂抹了一层薄薄的漆,特别是后车座,那就是简简单单用铁棍焊接起的、黑黑铁架子。
但就是这样一个傻大黑粗的家伙,却有着不同寻常的作用。对于一个普通的自行车,能驮上四五百斤重量,也就非常可以了;但“大水管儿”不同,它驮上千八百斤也没问题。平原上的人们,用它驮粮食,喝破烂,倒腾菜;淀上的人们用它倒卖鱼;山里的人们用它运山货。等等。
我学骑车就是从“大水管儿”开始的。其实,那时我已把它当成了我的唯一的一种儿童玩具;最初,是推着“大水管儿”到处转,后来,慢慢的就学会了一脚蹬踏板,一脚着地,两手扶把,一步一步的间歇滑行;接着,就是用右脚右腿穿过三角架底端,两脚前后半圈或短距离的搅动轮盘独立掏行;再后来,随着身高的增长,在三角架的横梁上裹个棉垫直立骑行,俗称“骑毛驴”。
自从我可以一个人推着大水管儿行走以后,只要是大人们不用大水管儿,我就不叫他闲着,哪怕是一会儿。曾经,我一时不能掌握平衡把它摔倒过,有时,它也曾重重的把我砸趴在它的底下;曾经,姐姐们扶着车尾让我学骑车,有时,我摔坏车也曾被大人骂;裤脚绞烂过,裤裆磨破过;更可笑的是,有时为防止轮胎漏气,还幼稚的用洋火棍,塞进充满气后的轮胎气门芯里。
再在后来,出村上学了,“大水管儿”就成了我唯一的交通工具。尽管这个交通工具对于我来说,既简陋又笨重,但我还是幸运的,因为和我一起上学的同学中,还有一大部分同学,由于家里还舍不得把车子给自己的孩子用,还在双脚走路上学;因此,有许多的同学坐过我的二等;坐二等,在北京是要收费的,但我的二等不收费。
我们家的大水管儿是我父亲一手置办的,具体是哪一年我不清楚了,反正从我记事起就有了这辆大水管儿。
这辆大水管儿,它有时靠在我家的院子南围墙墙根上,但大多时是靠在院子里的一颗环抱粗的老笨槐树上;其实,老笨槐树的正西边十几米处,还有另外一颗老洋槐树,但这颗老洋槐树由于远离进院的门口,所以,被靠的活往往是老笨槐树干;而另外这颗老洋槐树,几乎天天都是没事儿干的在那干戳着。
这辆大水管儿,也曾伴随着我的父亲度过了他的大半儿人生。
大水管儿在我手上时,我骑着它,那是简单的从家里到学校的直线运动;若大水管儿到我父亲手上,他跨上去,那就是经纬交错的漫漫人生,他不仅背负着家庭的重担,同时,还承载着含辛茹苦的生活历程。
大水管儿与我父亲的故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易县之行。现在我也记不清那是何年何月,只记得那是春天的季节,父亲把储存了一冬天的白萝卜,装了满满的两竹筐,然后家人帮他装上大水管儿车子,之后,又装了一大口袋,横着搭在两个竹筐上。就这样,我的父亲自己骑着大水管儿车,就去易县了。
要知道,从我家到易县的某地,足足有一百一十华里的路程。大家知道,在那个年代,路是不好走的,特别是从我家到112线,这段十来华里的小土路,是相当难走的;当然,更难走的是到了易县地界,因为,那边就是山路了。他一个人,驮着那么多的货物,又要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那是多么的艰难;而大水管儿的驱动盘又那么小,他的两条腿,不停地蹬来蹬去,不知要蹬多少圈,做多少功,才能到达目的地!我们现在的人,实在难以想象。
把所带的萝卜卖完,回来的路程更不轻松,他不是正常的空筐返程,而是又采购两大筐白石灰带回家,以给家里破旧漆黑的墙里刮腻子用。其实,村周边就有卖白灰的,之所以从大老远不辞劳苦的拉回来,也只是为了省几块钱而已;那年头,家里穷,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能省几块是几块。
去一次往返需要三几天的时间,这样,需要几次的三几天,才能把所需的用料备够。
后来,父亲骑着大水管儿自行车,又去过几次易县,但这几次是为村里办事去的。由于有了到那里卖萝卜的经历,因此,在那里也有了几个熟人。这几次去都是在我们村每年的种山药季节,所以,只要村里需要种山药,每年都是让父亲亲自去采购秧苗;几年的时间,易县的山药秧苗,渐渐的也在我们村蔓延开来。
那个时候,在周围的十里八村的,都知道我们村的山药好吃;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我们村的山药种苗,都是我父亲从易县那边弄过来的。
其实,说是好吃,那也是相对而言。即便是从易县弄过来的秧苗,在我们村种出山药的口感,相对于易县那边出土的山药来说,还是要逊色一筹;也可能是坏境及其土壤的缘故,那边种出的山药,就是比其它的地方的好吃,谁也不得不服。
如今,随着时代的变迁,我们村里种山药的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易县种山药的、卖山药的还大有人在,特别是易县卖烤山药的人,无处不在的充斥着京津冀所有城乡集镇。所不同的是,过去,他们是骑着大水管儿车子卖,现如今,都改为骑电三轮卖了······。
大水管儿自行车,它是我儿时的玩具,它给了我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
大水管儿自行车,它是我少时的伙伴,它给了我丰富多彩的金色年华;
大水管儿自行车,它是我现时的记忆,每当看到它,自然会情不由衷的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
现在的大街上,虽然已见不到“大水管儿”自行车了,但过去曾经经历的人们,却谁也无法抹掉它在自己心中的印迹;它的辉煌与功绩,也随着粗犷转动的车轮,一圈一轮的融入当地人们的生活,它的历史,最起码影响了三代人。 2018.05.03于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