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期她的生活是黯淡的,孤零的,无助的。在精神上既无母爱,也无父爱。几乎等于在瑟瑟秋风的荒原中或沙漠中的一个荏弱的小树!或是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一只畸形的小鸟。——萧军
读《呼兰河传》,是本着弥补学生时代经典缺失的经历的心去的。一直以为《呼兰河传》是一部讲大时代的沉重的深沉的小说,难读。不想这是自传式的童年回忆,能一口气读完的。
萧红在战乱的香港,像一株被乱离时代的大风吹散的蒲公英,背井离乡、漂泊无依,疲惫不堪。在饱受病痛折磨的生命弥留之际,呼兰河镇、童年生活、祖父、后花园是她最后的深情回眸。
小说以自身的童年回忆为线索,通过描写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家乡的生活画面和风土人情,生动而真实地再现了当地人们平凡落后的生活现状和平庸愚昧的精神状态。
作品中有触目惊心的地方。十二岁的团圆媳妇因性格异于传统观念而被说长道短,最终竟莫名其妙地被折磨至死,可谓惨烈。漂亮的王大姐因私自与冯歪嘴子结合而不被人们接受,最终也在百般嘲笑、辱骂与冷眼中寂然死去。这样鲜活的生命就在这愚昧无聊的小镇人们手中流逝了,唯余哀婉与悲叹。
然而作品中更有温情和爱。生性淡泊慈爱的祖父、自由缤纷的后花园、杂杂碎碎的童年回忆给了萧红永久的温暖和爱,这些幼年忘却不了、难以忘却的记忆,成就了《呼兰河传》这部自传色彩浓厚的作品。像一首叙事诗,娓娓道出了心里的深情。笔触轻盈而浑厚。
萧红的文字使我忆起了童年。
七八岁之前常去的地方是后山。说起后山,它并不在我家的后面,而是在我家对面的那座山上,也许这个后山的称呼是相对于对面的那些人家说的吧。后山上面并没有什么,山也并没有什么新奇,山上都是松树,一到时节就满山松果,冬天可以捡松果玩,夏天可以摘覆盆子。最好玩的地方是那两片大的空地,连接这上下斜坡的两片空地是一处黄土的滑坡。这便是小孩子们玩耍的宝地了,我们把它当作滑梯。我们在这个滑梯上从上一片空地滑到下一片空地。讲究点的小孩子就蹲着,用双脚往下滑,不讲究的小孩子就直接坐到这黄土坡上往下滑。所以,讲究点的小孩子只不过是弄脏了鞋子,磨损了鞋跟,不讲究的小孩则是连裤子也要一起弄脏磨破的。常常是到了晚饭时间,各家父母亲寻人来了,我们还玩得不亦乐乎。而我家父母亲则在山的对面扯着嗓子唤我的名字。这个时候,那个常常出来放牛的和我同龄的小女孩,也会牵着她的牛往家走。
六岁的时候,久住外婆家的堂弟有一次回来奶奶家,我们绞尽脑汁找玩儿的花样,这真是太开心的事情了。我们在小平房里找到一小截水管,在我们已有的认知里,水管遇到火是会融化的,于是我们就又去厨房的灶台上翻找火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还需找一处可以躲避大人视线的地方。眼光搜寻了一圈后,不约而同地锁定了附近一处草垛。以往,这种一层楼高的底下中空的草垛是很好的捉迷藏的处所,同时,也是过家家时很好用的小房子。我们躺在里面打盹,谈天,打闹。不错,是好地方!我俩拿起火柴和水管,跑到草垛边,躲在大人视线不及的方向,用草垛边的稻草引燃。正当我们沉浸在水管好不容易有些烧化开的欢喜中时,草垛在我们身后燃起了熊熊烈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火,我们惊呆了。我们紧张得呼吸困难了,赶紧往家跑,躲到大伯母的房间里,做贼心虚般不敢说话。这一闹腾恰好被不远处正在地里干活的草垛的主人看得清清楚楚。后事如何处理的记不得了,只记得在大伯母的房间里小心翼翼不敢作声的呼吸和心跳。
七岁换门牙时,在小伙伴家里玩耍,由一人在楼上吹肥皂泡泡,其余的小伙伴在楼下接。大伙儿都攒着精力追着空中的泡泡跑,人人沉浸在自个儿接泡泡的功力里,炫耀着如何用手接住了泡泡又不使它破裂。当然,碰到泡泡轻轻弹破的那一刻,也是觉得无比欢喜的。楼上的伙伴看着我们抢泡泡很开心,于是,我们也很开心。但开心归开心,大伙儿都是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的泡泡往哪儿飞,脚就往哪儿踩,哪还顾得了前后左右,所以彼此碰撞了磕到了也是难免的。而我,就是在这样忘乎所以的快乐里由于来不及躲开前面忽闪而来的后脑勺而磕掉了一颗摇摇欲坠的大门牙。说起这颗牙齿,还是跟母亲磨了好多天才躲开了拔牙的恐怖的。
再大一点,就要到小学高年级了。十岁的时候最起劲的事就是学骑自行车。开始的时候家里没有属于自己的自行车,我就天天黏在小伙伴家里,眼巴巴看着她学,等到她学累了,我就有机会上手学着踏几步。到四五年级,我可以自己骑着车子飞出去玩了,这时候又有个跟屁虫的妹妹啦,我咬牙切齿地狠不下心甩开她独自去玩,只好让她坐在后座上。大姑姑的儿子也是个贪玩的主儿,比我小一岁。有一回,我要骑车子出去溜达,可是他也要去,家里却没有再多的适合我们的车子了。他于是偷偷骑了我爷爷的老式自行车出来。那种老式自行车前面有一条横杠,我们是跨不过去坐到座位上去的,只能把一只脚从横杆下伸过去踩脚踏板。骑起来的时候整个身体是侧在车子一边的,虽然难骑一点,但那是一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就像征服了一头野兽。在村子里骑自行车是一件很放飞心情的事,在村子里骑自行车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村子里路窄,拐点多,而且路是沿溪的,没有护栏。我在前边放飞心情的时候,跟在后面的表弟在一个急转弯的地方就一头栽到溪里去了。我听见一声巨响,回头一看,表弟和爷爷的老式自行车都躺在小溪里了。表弟一个激灵在水里站了起来,用一只手按着另一只手的受伤的虎口,于是腾不开手去扶自行车了。我扔下车子慌忙跑回家去叫母亲……
连日阴雨刚过,春暖花开了。我的自行车早已报废,爷爷的老式单车也被收废铁的人收走了;小时候堆草垛晒谷子的场地被附近的老人们瓜分了成了菜地;后山的两片空地长满了野草;家后面有一级一级的被开垦的田地,田地间那些扭来扭去的小山路也许久许久未曾去走了;儿时和同伴钻过的每一条窄巷快二十年没去了吧,巷子两边不再是泥土墙老房子;放学后的夏天穿着凉鞋在学校通往家的小溪里蹚水溯流而上边玩水边回家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小时候连出疹子都要同甘共苦一起出的同伴们也已各奔东西。
春暖花开了,周末回乡走在去家的路上,满脑子萧红的文字,满脑子的童年。想去放飞心情了呢,就像我的童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