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归有光第一次提笔写《项脊轩志》。五年后,他与母亲生前选定的妻子魏氏成亲,一起住在项脊轩边上的庭院中。
魏氏是名儒魏校的侄女,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彼时,归有光家境贫困,除了在二十岁时参加童子试考过第一名,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穷书生。
然而,父母之命的婚姻、贫富的差距并没有给两位新人带来多少困扰。相反,新婚燕尔的小夫妇俩感情很好,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魏氏自幼生活殷实,直至嫁给归有光后,才算是过上了清贫的日子。好在,魏氏适应的很快,洗手作羹汤,她事事都愿挽袖亲历亲为。
最重要的是,魏氏特别特别仰慕她才华横溢的小相公。
每当归有光在项脊轩中读书写字时,魏氏就迈着小碎步款款而来,笑着要请教学问。而当小相公一本正经要给她讲解古事,她却兀自低头偷笑去了。等魏氏离开,归有光再次拿起书本时,小媳妇又走了进来,缠着要他教写字。
一间旧书房,每天来来回回不知道要进出几次,撩拨着房里读书人的心弦。就连娘家姐妹,也没有不知道这小楼阁的。
项脊轩里不仅有小夫妻的甜蜜日常,也存放着归有光的仕途梦想。只是归有光的科举之路实在坎坷,好在妻子理解他,总是开解他,劝诫他,让这位自幼失母成长于困窘的年轻人找到了世间难得的温存。
温存和甜蜜是短暂的,归有光和魏氏的婚姻生活只持续了四年多,魏氏就离世了,留下了四岁的女儿和三个月大的儿子。那一年,归有光二十七岁。
很长一段时间里,归有光都是落寞的。
埋头写字时,再也没有人悄悄溜进来唬他一跳;仰头背诗时,也没有人躲在窗沿下巧笑倩兮地看着他;没人会在他倦了时沏上一壶新茶,没人记得夜深人静时来为他加一件衣裳,也没人在他愁绪满怀时给他鼓励和安慰。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三十岁那年,归有光补写《项脊轩志》,加上了这一段。
同一年,归有光娶了他的第二任妻子王氏。后面还会有第三任。
旧爱刻骨,思念人,也思念逝去的光阴。
只是思念这种醇厚的感情如酒一般,虽然越陈越香,但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挥发。
有人说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只是佳人已别,活着的人总归要留下些爱的余力。
无论新人、旧人,都会在心头烙下朱砂痣、生出枇杷根。
你永远都不知道,你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失去,要经受怎样孤独的、思念的一生。
唯有怜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