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民间有一种说法,魔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他找到了一个好去处,那就是人的内心。藏在那暖烘烘的地方,人就没有办法了。魔会随时随地拱出头来作弄人,这时,人就感觉到自己在跟自己斗争”。
雪山下的桃花源记
07 直刺蓝天的战矛!
传说西藏天空的云彩是莲花生大士用吉祥结幻化而成,所以藏民也相信云彩聚集的地方定有神迹。南迦巴瓦便是这样一处蓝天里云卷云舒,吉祥结筑起坛城的神圣之地。
天气始终完美,于是我们没有犹豫,第二天即拔营登山。出发前表哥突然问我有没有梳子,我问做什么用,他说想梳个头。可是我一看他的发型,笑得前俯后仰,因为他分明就是一颗圆寸头,像和尚。
按照约定,格桑带我们上山。不同于日常旅行者去大本营的路线,他的走法更野,会穿越雪山下的原始森林,直捣黄龙,探得神山的冰川腹地。那里放养着他家近七十头牦牛,由于高山牧场的得天独厚,他说自己的牛肉质上乘,每年都不愁销路。但是山上有熊和狼出没,他不得不每天上去一次,清点数量。
“那如果牛被吃了怎么办?”我好奇地问。
格桑一边用锋利的藏刀砍着挡路的树枝,一边回答:“那就吃了,原本我有一百多头牛,结果被吃了一半。我们既然得了神山的恩赐衣食无忧,也应该献上我们的礼物。而且众生平等,熊和狼也对自然很重要,它们需要食物。”
他的一番话,让我感慨良久没有再说话。不久后,在峰回路转的小径边,我就发现了牦牛的尸骨,头骨被安放在一块巨石上,如同被献祭的供品。至于它脊椎和四肢的骨头则散落在枯草里,还保留着被野兽撕扯时的位置。
我开始渐渐感受这样生态自成平衡的原始森林有着某种灵性,她仿佛在呼吸。行进脚步下的苔藓足有一指厚,刚落脚鞋面就被包裹,苔藓轻软似雪,却没有雪摩擦的咯咯声,对来客更见温柔。视线所及之处,树枝上挂满了丝状低垂的绿色松萝,像极了沉睡的龙须。据说这种松萝只有在环境极度纯净的地方才可能生长。
我很奇怪,为什么格桑会时不时地用藏刀猛砍一些巨木的关节。最初以为是为了做路标,但一问才知他其实在做碗。定期有度地砍树的某个部位,树木会于此慢慢长出肿瘤一般的关节,等到关节足够大了,便把它整体砍下,挖空内部的空间,就成了一个天然的木碗。
如此天人合一的生活细节,是格桑再普通不过的生存方式。格桑还在这山里采松茸和挖冬虫夏草,他说每逢七八月份村里的人都会上山,技术娴熟的一天可以挖到几百条的冬虫夏草。我询问可以卖出的价格,竟然很便宜,一条十元,如果在拉萨或是沿海地区,可能就翻好几倍。于是我和表哥开玩笑地说夏天挖到记得给我们寄点。
格桑似乎对这山了如指掌,他果断剥了一棵树的外皮,然后砍了几刀,只见近乎白色的木质里就流出了纯净的水。格桑让我们喝喝看,我一舔,竟然似泉水有点甜。我戏称格桑为守护南迦巴瓦的牛魔王,引得他害羞地笑了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格桑不是傲慢不说话,而是腼腆不爱说话。他淳朴得不知道怎么和外界来的人交流,这性格和他威虎的身躯简直是无法联系在一起。
抵达第一个休息点时,面前出现了一间破败的小屋,是格桑家放牛的储物仓。格桑随即邀请我们席地而坐,与我们分享起他背包里的牦牛肉干和馕饼。大刀划过风干的脂肪和瘦肉,切面平整光滑,肉送进嘴里劲道十足。表哥也拿出从日本带回的白巧克力饼干,格桑觉得好吃但又不敢表现出来,表情有些可爱。这种户外相互信任和协作的感觉真好!
登山徒步的热身在这之后便结束了,因为原始森林的不确定性因素太多,这个小屋也成了这一天体能消耗的分水岭。之前只要按照格桑的引导趟水过溪,爬过一些挡路的断木就没有问题,但现在需要朝着雪山从海拔两千多米直线爬坡到四千米,着实是个挑战。
表哥已经明显出现了体力不支的情况,没有背包却落在了最后,严重掉队。他五步一停,十步便双手压着登山杖低头大喘。我回忆起他如今的工作日夜颠倒,总是上夜班,白天睡觉,对身体的透支已是巨大。眼下的辛苦不亚于让他连续熬夜却不得睡觉。
令我自己叫苦不迭的则是原始森林里的那些灌木丛。连狗都钻不过去的灌木丛,我们竟然要冲锋而入,穿越几公里,简直难以想象。格桑藏刀开路,表哥居中,我殿后。我们化身三道幽灵穿梭于幽暗隐秘的树丛巨石之间。因为有些地方只能用爬,重心太低,登山杖失去了作用。我被迫用双掌扒开荆棘,以冲锋衣抵挡树枝的抽打,让双腿快速掠过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恐怖植物。
手套破了!绑腿的绷带抽线了!格桑的外套被划破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白色的羽绒从内部裸露出来!
西藏民间有一种说法,魔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世界,“他找到了一个好去处,那就是人的内心。藏在那暖烘烘的地方,人就没有办法了。魔会随时随地拱出头来作弄人,这时,人就感觉到自己在跟自己斗争”。此时此地的我,便深刻体悟到了这一点!因为我开始变得没有定力,我开始变得反复无常,我开始怀疑此行的目的,而我的光明神性尚未觉醒,没有打击这心魔的能力!
灌木丛的最后五百米,除了包裹全身的荆棘,脚下的草径变成了碎石路,石头间的细沙让双脚不断打滑,时不时让人回归起步点。缺氧头疼的高原反应显现在精神上,脸部的表情僵硬起来。还有多远啊,心魔用我的口吻劝说我这毫无意义,可以放弃了!
其实徒步这件事,很像古代的行脚僧云游修炼。行脚僧远行常备钵、香炉等十三件资具,除了用于生活也用于修持自己摆脱杂念和欲望,重归空明之境。徒步也是一样,带上自己的背包、登山杖等装备,开始自己的挑战和磨练。
于是我把这五百米的艰难,用类似禅坐的方式进行心境的转化,这绝对是随机应变的艺术!
我将自己带有负面情绪的心轻轻放在了雪山上,它成了我观想的对象。美丽的自然往往可以让人产生特别的灵感和豁达,所以当我浮现出不安时,我就想象不远处的南迦巴瓦,内心对某种真理的追求渐渐让我冷静。
同时我按照身体的运动节奏,口中念咒。咒是心的保护者,我最经常使用的便是“坚持”二字。一旦你专注在此,自然免于紧张,也不会坠入无所适从的脆弱里。
呼吸在此刻逐渐变得清晰可听,外部的世界仿佛被隔离在了一个罩子外,与我无关。我把注意力转移到呼吸上,呼吸是人的生命,是心的车乘。而呼吸的气正在驱动着我的心和生命!最后不知不觉间,雪山、咒语、呼吸三者合一,我血肉的深处,一种被净化的能量瞬间释放!
心魔的话语被这种能量悬空平衡,没有了声响!
我想徒步的意义何在?在通过艰难困苦,磨练意志,增强自信和学会平静应对所有事。这些都是自我最重要的能力。
这时我勉强可以看到一些景色了,是我身后的群山之雪和雅鲁藏布江。神话里格萨尔王的门岭之战就打响在这片热土之上。如龙的江面泛起了诡异的白光,来自天空的云间穿透而下的道道光束,又来自江水的反射,宛若佛光四射。
我最终站在了山崖之上,从荆棘中冲出的我,和我眼前撕开浓云的南迦巴瓦雪峰一样,变成了直刺蓝天的战矛!
巨大的山壁之下,冰川发出初春的暴烈之声,这巨响就像我方才的不安定。但我却有了蓝天和雪山,有了广大无边的心境,足以包容和控制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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