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真武大殿。
大殿当中跪着一名十六七岁的俊俏少年,穿一袭白衣,腰悬一柄长剑,叩头行礼道:“小子张敬修,参见掌门真人。”
融阳真人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小心的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张敬修抬起头,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正色道:“荆州江陵。”
闻言,融阳真人眉头微微皱起,又问道:“可去过京城吗?”
张敬修摇头,再三强调:“小子祖籍江陵,从未去过京城。”
融阳真人满脸疑惑,心下更是奇怪,他已将手伸入怀中,摸到了那封从京城里送来的一封信。
内阁首辅张居正的亲笔信。
信中,张居正很真诚的恳请武当山照顾他的儿子,说来可巧,张居正的儿子也叫张敬修,一如殿下跪着的少年。
可殿下的张敬修却说自己是江陵人,从未去过京城。
融阳真人今年六十有二,孔子云: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
什么都经历过了,也什么都见识过了。
凭张敬修这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融阳真人的一双慧眼。
眼下,令融阳真人感到矛盾的是,他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想法,不知道该不该付诸行动。
一个惊天的阴谋,往往就是从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的。
见融阳真人良久不语,张敬修又磕了一个头,很真诚的恳求道:“久闻武当山乃江湖七大派之首,小子仰慕已久,此番不远千里登山拜门,恳请掌门真人收我为徒。”
融阳真人惊醒,略微思索,道:“武当山乃名门正宗,收徒向来严格,你若想成为武当弟子,武德、资质缺一不可。”
张敬修道:“若我果真没有习武的天分,自当下山离去。”
融阳真人点头道:“如此最好,下月初武当山正有一场入门测试,到那时你再来,若是能通过测试,便可正式成为我武当山的弟子。”
张敬修喜道:“多谢掌门人指点,小子先行告退。”
说完,退出大殿,自行下山去了。
真武大殿内,二长老急道:“掌门师兄,刚才那少年分明就是张阁老的公子,你怎么把他给放走了?”
融阳真人却笑道:“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留也留不住。师弟,明日我要去一趟嵩山少林寺,派内之事还需你多多费心。”
二长老一脸迷茫:“派内之事?什么事?”
融阳真人道:“当然是下月初的入门测试。”
二长老满不在乎道:“师兄,咱武当山收徒一向来者不拒,什么时候需要入门测试了,这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吗?,况且学武之人多权贵,咱又何必将财神爷挡在门外…..”
听得二长老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融阳真人顿觉一阵厌烦,忽然怒道:“演戏!演戏懂吗?”
接着又长叹一声:“唉!江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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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山,少林寺。
一间禅房内,江湖七大派掌门人齐聚于此。
七位掌门合围着一张不大的圆木桌,桌上只摆着一封已拆开的信。
内阁首辅张居正的亲笔信。
融阳真人打破宁静,道:“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不过要演好这场戏,还需要其余六大派的鼎力相助,却不知各位掌门意下何为?”
峨眉掌门虽为女流,却最为爽快,当即表态:“不成功便成仁,峨眉派同意参加。”
昆仑掌门却担忧道:“和朝廷扯上关系,搞不好会惹祸上身啊。”
华山掌门也道:“江湖与朝廷自然是划清界限为好,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我们七大派已沉寂十余年了,再这样下去,江湖就真的名存实亡了。”
崆峒掌门附议道:“说的不错,况且那魔头已有十年未出现在江湖中,死活不知。正好借此机会探一探虚实,若是那魔头真的死了,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天山掌门忧道:“若是将那魔头引出来呢?”
崆峒掌门笑道:“那就让他跟朝廷斗去,咱们坐山观虎斗便是。融阳真人,是这个意思吧。”
融阳真人微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此举虽有些不磊落,但为了重振江湖,也只好出此下策了。普智大师,您看呢?”
普智大师双掌合实,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道:“阿弥陀佛,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真正的高手,就是能把最无耻下流的事,说的那么大义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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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提审房。
郑洵又是一脸茫然,问道:“七大派掌门到底在计划什么阴谋?”
李西崖满不在乎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演一场戏。”
“什么戏?”
“侠戏。”
郑洵满脸疑惑,问道:“何为侠戏?”
李西崖道:“以江湖为戏台,大侠为戏子,由七大门派联合谋划的一场江湖大戏。”
闻言,郑洵幡然醒悟,不由得又回想起那日在云来客栈,卓凌昭的一番话:“江湖已沦为一个戏台,大侠就是戏台上的戏子。”
“如此说来,整个江湖都知道张敬修是张阁老的公子,是也不是?”
李西崖低下了头,轻叹道:“是。”
“所以,张敬修的擒龙神剑是假的,剑神之名是假的,连他的心爱之人也是假的,整个江湖都在配合他演戏,是也不是?”
李西崖无法辩驳,承认道:“是。”
“张敬修在你们武当山学了五年的剑法,就一点武功都没学会吗?”
李西崖无奈的苦笑:“我师兄他是个实在人啊,可惜没有学武的天赋,只会画圆。”
郑洵奇道:“画什么圆?”
“就是这种圆。”说着,李西崖在满是灰尘的石地上先画了一个横平竖直的‘十’字,然后以交叉点为中心,上下左右各取相等的一段距离,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郑洵仔细看去,但见地上的圆除了比寻常人画的规整一些,也并无奇特,便问道:“这圆有什么厉害之处吗?”
李西崖道:“这就是武当祖师张真人临终前传下来的无极剑法啊!”
闻言,郑洵顿觉荒唐无比,区区一个圆圈,竟也能称得上是剑法吗?还骗得张敬修一练就是五年,当真是无耻之极。
李西崖似乎看出了郑洵心中所想,忙解释道:“小人绝不敢撒谎,这圆确实是武当祖师张真人亲传下来的,不过是不是剑法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张真人老糊涂了,随手那么一画,被后来之人加以粉饰,谣传成一套极深奥的剑法以作噱头。反正大家都不懂,装呗。”
郑洵怅然叹道:“江湖武林传承百年,至如今,为何甘愿沦为一群戏子?”
李西崖也是摇头苦笑:“因为他们心里害怕啊。”
郑洵奇道:“怕谁?”
李西崖一脸的苦涩,喃喃道:“剑神,卓凌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