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戌弋
“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
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
——海子《西藏》
在西藏的通天之路,我脚踏厚实柏油,怀炙热虔诚的心呼吸每一口高原空气。这里的天蓝得干脆一丝云也不要,绵延的银色山峦之间,几抹朱红是布达拉的宫墙和藏族姑娘的艳丽衣裳。
在这里,时间淌得缓慢而寂静,流过你的心,使你的灵魂愈加澄清。僧人呢喃的经文是天上梵音,我一头扑进这片坐落在人间的仙境。
在这里,一切得以安静下来。一切得以重新开始与结束,灵魂能超脱死生之外。
我们的灵魂能流浪多远。
现在这里没有雪山,没有瓦蓝瓦蓝的天,没有朱红宫墙与梵音天籁。这里只有一盏台灯,书笔本纸,只有作业卷子,只有乌黑眼圈和强压上头的繁重睡意。
而你我深知,我们的灵魂不甘在此。
我们以笔做桨,划水坐着孤帆飘在命运大洋。我们说,我们在驶向天际,驶向九州仙岛,境外异域。我们在荒渡一片汪水,寻寻觅觅,我们亦是渡己。
这世间好大,而这一方书桌太挤。我们在闹钟响时醒来,数千长夜白灯不熄。从面颊上滑下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我们在寒冬里迎风去,在夜幕里披星归。
够资格了吗?不,还不够。
我没有亲过旧金山的雨,没有饮过拉萨的空气,没有躺在乌兰巴托的夜,也没有细品罗马钟楼下午三点照射进来的阳光缕缕。这世间美景太多了,我说,我怎么能待在一个地方荒芜终生?来这世上不仅要看看太阳,心上人可能没有,世界还是要看的。
去往乡下的路上,我坐在车窗边看着飞快跑过的树,静静数着一个个树枝搭建的鸟巢,我从没有这么冷寂。
我面朝众人,背对自己。我看着花开了还谢,鸟去了又归,我喜欢看茫茫云海翻腾,浸没半轮黄日。
天上那个太阳是谁的太阳?又是谁在牵挂月亮?是谁要撒把星星掺在酒里,又是谁要披上暮色漫步天际?都不是我。孤独的旅人寂寞但自由,十四亿分之一的概率,若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好旅友,就收拾行李自己出发吧。
天快亮了。
我一惯爱把自己比为旅人。因为我想把足迹遍布这个星球上,踏上高原,行在山谷,或是待在船上横跨大洋。
我的灵魂,终是要爬过五岳之巅,蹚过奔腾江水。若我爱隔山海,那我渡过山海去见你。终是要睡在乌兰巴托,要畅饮世界屋脊上的空气。若我沉睡,灵魂就要划船飘在北冰洋,等待被极光包裹。
我的灵魂终要远行,他不想止于书桌旁。他可能流下很多掺杂泪水的汗水,可能在每个夜晚独自哭泣。他的手可能磨出泡,背脊被压弯,眼睛也不再明亮。
但眼中仍是不死的光芒,是不屈,是怀揣希望迸发出的光。梦穿越山海,他要寻梦去。惶惶数十载,是要在十八岁那年,为自己勾上一笔艳丽句号,给所有人一个回复,给十八年一份答卷。
今夜我还要背上行李,踏上那艘渡洋小船。
——“对岸有什么?那里风景可美?”
他躺在一艘小船,白帆随风飘曳。海浪击打船面成节拍,海鸥飞过留下声声啼鸣。他翻着书册,听后抬头看我,笑说:“我不知道。
“不过,一直向前走就是了。”
我们的灵魂,要流浪到雪山之巅,要驶船飘向地平线,要横跨北冰洋,去往每一个他想去的美丽境界。
踏上这条路之后,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