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从蓬莱小姐的指示一直在水吧待到下午7点才开始往公寓去。这时天空中已经看不到太阳了,但天依然是亮的。我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周围一有风吹就觉得有人要从边上的林子里冲出来杀我。这不算是被害妄想,毕竟,几个小时前就真的有女生变成妖怪想置我于死地。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此时此刻我更多的是兴奋。我感觉自己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有妖怪和道士的玄幻世界。
而我,我不再是一个废柴大学生了。就算蓬莱小姐说我就是一个废柴大学生,我想至少自己也是一个能让伤口消失的大学生,光凭这个技能我都能被写进书里当主角了。
当看到公寓门口的铁门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我一直觉得那扇从来没有见关过的铁门早已经丧失了作为门的意义,只是单纯的一个装饰物而已。铁门上焊着境心公寓四个塑料拼制而成的字。只是年代久远,心字掉了上面的一点,公字上面的八丢掉了右边的一撇。寓字呢,不靠前几个字来意会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字。唯独完好无损的是一个境字。不过那个字应该也是最近才补上去的。
这个境字很是怪异,或许是为了跟老年公寓或者干脆是跟某品牌的口服液撇清关系,本来比较达意的静心硬被改成了不伦不类的境心。
说完铁门再来说说这栋公寓吧。据说这栋公寓以前是个员工宿舍,设计者大概是一个非常迷信的人。
也许是借用了某个太极型公寓的设计理念,占地三百多平米的公寓被修成了一个‘回’字。上下左右,东南西北,除了一楼的南北走廊有两个通往外面的通道外,每个走廊基本上都是一模一样的,而回字的四个角是上下的楼梯,走过楼体的转角时一不小心就会有回到原点的错觉,再不小心就会发生回到原点的事实。
我从住进栋公寓的第一天起就在想:但愿这么设计的原因不是想要困住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因为按照发展不管被困住的是什么,要出来都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时间问题也就是早晚的问题。
现在该把什么东西放出来就是我要做的事情了。我忐忑不安的抓着那张皱巴巴的道符像是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是站在公寓中间的空地上大喊天灵灵地灵灵呢,还是该把这玩意贴在哪呢。不对,这么做好像是封印。国产僵尸的脑门上不都贴的是这玩意么。
而我满怀着这些疑问走过铁门之后,就发现自己想的问题都只是庸人自扰罢了。因为在身体越过铁门的一刹那道符就自燃了起来,顷刻间土黄色的纸就变成了一缕青烟,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烫。
好了,现在的问题就是该找谁了,我想以蓬莱小姐那个道士的标准来说都很特别的家伙,应该不难找吧。不过想归想,公寓中间的天井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空地,一个人也没有。该从何找起呢,一间一间的去敲门看谁够特别吗。我想起蓬莱小姐说那家伙会来找我,索性就干脆在那等。
此时天色已经几乎全暗下来了,两边门廊上的灯给中央的天井画出了两个昏黄的半圆。我站在南边的出口看向对面,不时打量两边黝黑的走廊,偶尔甚至还抬头望天。蓬莱小姐没有说那是个人,所以现在不论出现的是猫也好,狗也好,就算是一只鸟也有可能是我要找的那个家伙。
“嗨~”
就在我认真考虑的时候有人打起了招呼。那一声轻浮的‘嗨~’很像电影里酒吧搭讪的惯用语而且欧美范十足。然后,他就出现了。不是在走廊中,不是在门廊下,更不是从天而降。他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了两个半圆中间的阴影之中。黑色T恤,黑色牛仔裤还有黑色休闲鞋几乎让他的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但与其成强烈反差的是那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孔和一头璀璨的金发。
此时此刻我总算明白蓬莱小姐所说的特别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那是个外国人。金发,碧眼,正宗的外国人。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类的话,年龄应该是二十左右。
“…嗨,嗨…”
我试图用同样的招呼回应但听起来倒是挺像蹩脚的日语。不知为何,我的冷汗停不下来。那个外国青年带着轻佻的微笑每靠近一步压力都在剧增,仿佛一条优雅的毒蛇漫不经心的靠近但又随时会用毒牙进行致命的一击。
“哈哈,别紧张嘛。”
说着他在影子的边缘停下了脚步,这确实是让我不再那么紧张了。要是再靠近的话我估计会忍不住开始逃跑。
“那个…你好…我叫…”
“介绍就留到下次吧,我知道你失忆了。”
也好,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自我介绍。
“那个饕餮小姑娘还好吗?”
“呃……还行。”
要说好不好应该可以说蛮精神的吧。至少还有精力来杀我,虽然头上被蓬莱小姐来了那么一下,但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既然你我都还记得她,看样子她还没消失喽。”
“啊?”
我一时没搞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记不记得跟消不消失有关系吗。
“嗯……也许不是失忆而是什么都没发生,你觉得自己的记忆有空白吗?”
他的中文非常流利,还是规整的普通话,可他所说的话有一半我都不太懂。
“怎么说呢,所谓的记忆空白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也不太明白。”
“嗯,举个例子来说的话就像是你翻看自己写的日记突然发现一周只有六页,缺掉的那一页是你根本没有写还是被撕掉了自己也想不起来,记忆空白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么说的话……应该是没有吧。”
从暑假开始到今天的记忆虽然都是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但也不是空白一片。
“那今天是记号?”
“十四号。”
“几月?”
“七月。”说完,我发觉这是我今天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
“果然如此,今天是你们初次见面的日子,实在是值得纪念啊,哈哈。”
仿佛是回想起了什么开心事,金发碧眼的外国青年笑的很是愉悦。
这让我很恼火。从刚才开始这家伙就不明所以的出现,不明所以的说话,不明所以的问问题,现在又不明所以的笑了起来,真的是让人很不爽。不过之前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还尚在,我绷着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奔这次见面的主题。
“蓬莱姐让你来帮我……”
“哦,不,不,小蓬肯定不会这么说的,她肯定是说我可以帮你,你可以来找我,但是你来不来找我,我愿不愿意帮你是另外一回事。”
试图掌握主动的谎言被识破了。这家伙跟蓬莱小姐很熟吗,小蓬这个称呼字面上感觉是很亲昵,但从这家伙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觉得是某种恶趣味。
算了,这些事都不是重点。
我重整气势直起脊梁。
“现在我来了,你愿不愿意帮忙?”
“帮忙的话肯定是会帮啦不过……”
不过得付出代价。
正当我觉得后半句会是这样时他却说出了不同的话。
“我得先对你做个调查,先说声抱歉哈。”
“啥?”
“因为那个调查很疼。”
道歉归道歉可是金发青年的脸上完全是一幅兴致勃勃的表情。
就在我猜测所谓的调查到底是验血还是干嘛的时候我猛然注意到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
“你这是…”
“测试啦。”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晚了。
金发青年扬起手把匕首射了过来。
没错,不是抛,扔,丢 这种相对安全的感觉
也不是砸,投,甩,掷 这种有些危险的感觉
而是射。
就像古龙笔下的飞刀。我的眼睛完全无法捕捉其轨迹只能看到一抹光芒。那是百分之百的伤害意图而且那个速度我绝对不可能避的开。
下一瞬间我感觉右臂被扯了一下,为了站稳我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我看向不受控制在自主晃动的右小臂,黑色的刀柄正扎在那里黑色的刀刃穿过手臂从另外一面透了过来。明白这是现实以后知觉马上开始行动了。剧烈的疼痛让我全身开始颤栗,我咬住牙关免得自己惨叫出来。
“疼不疼?”他的语气里满是好奇。
“废话!”
被伤害就会疼,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匕首刺破了血肉穿过了骨头。
本该在体内循环的鲜血碰到了出口急不可耐的从创口喷涌而出。
“你反应也太大了点吧。”
“啊啊啊啊,换你呃啊啊,你试试啊啊啊啊。”
疼痛开始像一股强大的电流接入神经网络,我脑子几乎都快烧着了。
“总之…先冷静一下。”
“冷静个屁啊!”
就算现在确实是要冷静也不能听刚刚才刺穿你手臂的人这么说吧。
“这种小伤很快就会好的啦。”
“这算小伤?!”
弄不好就残废了吧。我被这些无厘头的话搞得不知道该恐惧还是该生气。虽然之前是说过我有某种恢复能力但不把匕首拔出来伤口也根本不会恢复的吧。我喘出口气闭上眼定了定神,疼痛似乎减弱了,不过等下拔刀的时候估计还是会疼而且估计会更疼。
要不…就这么插着?
想着这个问题我突然觉得自己也要秀逗了。
“试试把匕首拔出来。”
听到这话我开始往疼痛的地方摸索。
电影里常演的这种拔刀段子貌似要想点什么把注意力转移开吧。嗯,想点什么呢,早上我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中午我就被妖怪附身的女同学的追杀,下午我知道自己的老板是个道士之类的人物然后傍晚我就被来历不明的外国人射穿了手臂,晚上会发生什么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世界难道会陷入大危机吗?
好吧,我还是想了。
倒退个几年我还真担心过这个问题。
转移注意力这招倒是确实有效,疼痛越来越弱几乎…不疼了?
我哑然的睁开眼,摸索到现在除了我自己的胳膊什么都没有摸到。
匕首消失了,伤口消失了,放佛手臂被刺穿只是一场幻觉,疼痛也只是幻痛。
“哦~果然就算是失忆,能力也还是一点都没减弱,厉害。”
在不远处鼓掌的金发青年倒是没有消失,而他提醒我刚才发生的事并不是幻觉。
“你说的能力…到底是…”
“这个嘛…暂时还没有命名啊,再说测试还没完呢,这一次呢,我得郑重的道歉。”
“先别道歉!先告诉我你要干嘛!”
“要说干嘛的话,大概…”
话音中断然后又在身边响起。
“就是这样吧。”
还没来得及转过头,视线边缘便发现惨白的手臂握着漆黑的匕首已经到了脖颈之间。
要说是干嘛的话现在已经很明显了。
是砍头。
一瞬间的疼痛,即使作为受害者也不得不称赞那一刀的利落。
头与颈完整的没有一丝牵挂的分开。
我的视野不受控制的飘了起来随着引力慢慢的下坠。
木已成舟,脑袋里沸腾起来的思绪突然平静了下来。
就这样结束了吗?
这混混沌沌的二十年人生就这么被一个不明所以的家伙像是开玩笑一般的给结束了。
想想还真是合适啊,合适到有一种讽刺的味道。明明这时候应该走马灯的脑海却是空无一物。大概是我这辈子压根就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吧。这种黑色幽默似的生活也许就这么结束了更好。连一个像样的结束语都没有,没有完,没有fin,没有end。
这时,我感觉到视线停止了下坠,有人接住了我的脑袋,并转向了铁门。我看到赤发的刘晓芸正站在那里。
“这下可以了吧?”
金发青年轻松的问着,而刘晓芸不忍心似的转开了视线。
在意识断线之前,我听到金发青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帮忙的事明天再谈。”
拜此所赐我二十年的人生用一句牢骚结了尾。
‘哪里还有明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