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六七四》是马家辉先生的第二部小说,他50岁才开始写长篇小说,立志要写完“香港三部曲”,第一部小说《龙头凤尾》写上世纪三十和四十年代,第二部小说《鸳鸯六七四》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第三部计划写七十至九十年代,小说的题材都是香港的江湖风云,黑帮故事。
《鸳鸯六七四》是《龙头凤尾》的续版,围绕黑道大佬陆南才身边的人物“哨牙炳”展开,虽是续貂,却并不狗尾,马先生文笔细腻而洗练,清奇不见俗气,往往于细微之处着笔,掩卷深思,回味无穷。他写江湖世界,有恩怨情仇,儿女情长,却不见刀光剑影,没有血腥之气,更多着墨于时代的波云诡谲,小人物的生死图存,正如书中诗句所写“每恨江湖成契阔,长留篇什寄风诗”,死生契阔,江湖路远,一切终有尘埃落定的一天,只留下几句诗文见证往日的旖旎风光,恩怨情仇。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早已离我们远去的时代,那个时代的江湖故事于我们更是遥不可及,然而在马先生的笔下,一个个江湖故事娓娓道来,一段段恩怨情仇纷呈而至,原本陌生的时代和人物也变得熟悉起来,仿佛跟随书中的人物一起来到活色生香的香港,一起浮浮沉沉,一起横冲直撞,最后共同见证一个时代的落幕。
“鸳鸯六七四”是牌九里最烂的四张牌,拿到这副牌,注定要输钱,马先生以此譬喻人生:“每个人都可能会摸到烂牌,把手上的烂牌打好,是我们一生唯一能做的事情。”马家辉受李敖的影响很深,李敖在《李语录》中也有过相同的话,“人生不在于拿一付好牌,而在于打好一付烂牌。”在此论点上,又进一步论述,“我不能完全欣赏“塞翁哲学”,我比较喜欢“管仲哲学”。“管仲哲学”的精义是承认人生有祸事、有失败、有大量不如意,但是他面对祸事、失败、不如意,抱有一种信仰,那就是我要乘机转变它,因祸为福、转败为功,把不如意事化为对我有利,把人生百分之七八十、八九十的不如意事有以扭转,或者乘机歪打正着,捞到一笔。”也即人生中有太多的不如意,太多的不可选择,命运强塞到我们手上的烂牌,我们无法弃掉,只能笑着把它打好。
《鸳鸯六七四》的语言粤白相杂,更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如同粤语歌和国语歌,各有各的意味,不能互相替代,以粤语写香港的黑帮世界,更见语言的生猛,也更贴近于人物和时代。小说中的出场的人物虽多,却都个性鲜明,有血有肉。性格彪悍的“汕头九妹”阿冰、咸湿胆小却义气深重的“哨牙炳”、勇猛干练的堂口大佬“陆北风”......都让人印象深刻。
小说以“哨牙炳”为主人公展开,他本性懦弱,又贪财好色,却阴差阳错地当上了帮会的龙头大哥,和陆南才、陆北风等大佬对比,逊色太多,然而他虽胆小怕事,懦弱无为,心中仍有一把尺,也坚守着一份义气,有其底线和底气,为义而战,最终也为义而亡。哨牙炳看似懦弱无为的小人物,与大佬气质相去甚远,然而却是最贴近现实生活的人物,使人知道,大佬未必都风光无限,排面十足,大佬也有不为人知的苦恼和痛楚,也有小人物的悲哀和无奈,在大时代的洪流之下,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书中全篇似乎都有一种因定的宿命感,阿冰抽签的签文“鸳鸯飞入凤凰窝,莫听旁人说事破,自是良缘天配汝,不调和处也调和。”陆北风算命的批文“府相朝垣格”,似乎每个人的命运都如纸上的批文一般,早已注定,无法逆天改命,只能按照因定的宿命行进着......其实算命和求神拜佛一样,求的往往只是心安理得,在结果为出来之前,每个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吴念真在《这些人,那些事》一书中说道,“人生选择什么就必须承受什么,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每个人选择不同,结局也就不同,重要的不是结局如何,而是自己要能承受,正如书中所说“江湖道上,各有各的路,身作命受,命作命抵。”
小说的不足之处是稍显繁琐,尤其到了结尾章,掺杂了太多琐碎细节,显得结局不够有力,想是作者想更详尽地让读者了解到更多细节。另外,小说出场人物太多,又各有各的故事,各种人物纷至沓来,也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2021.01.17 于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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