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房子
“随便坐吧！”她说。
跟着她进门，看她熟练的把外套包包钥匙挂门后，手机掏出来放玄关的桌子上，同时踢掉高跟鞋，跳着把自己的拖鞋挂上，往屋里走。随手摸到连衣裙的后背，猛然看到我还在门口，尴尬的摸了下背，假装整理了下头发，说：“进来随便坐吧，别看了，没你能穿的拖鞋，直接进来吧。喝什么？”
我走几步，回头看看，米色的地板上没留下什么痕迹，就大胆的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哎，你家没电视啊？”我问。
“什么？”她在卫生间，大声的回答。不大一会儿走出来，长卷发用黑色的皮筋随意绑起来，脸上还沾着水珠，边擦边问“什么？冰箱在那边。”
“不是，我是说，你家没电视吗？”
“噢，没有，有投影。”说着去找遥控。“我不喜欢电视，嫌伤眼睛。怕以后孩子看电视，眼睛坏掉。”
“不用开了，我去拿水。”我真心觉得投影挺麻烦的，不开也罢。
我回来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往脸上拍东西。真心搞不懂女人都在脸上涂些什么东西。头发沾湿了些，在额前贴着。大大咧咧的在沙发上光着脚，盘着腿，弓着腰。
我扔瓶雪碧给她，她睁眼看我，眼睛里都是疲惫，没有上班时候的光彩。
“哎，我不喝那个，你发什么呆，看啥呢？别看了，美瞳摘了，所以看着眼睛没神，过会儿就好了。”她伸伸懒腰，直接往后躺，顺手抄了个抱枕过来把自己埋起来，两腿搭在茶几上，使劲的舒展。“累死哀家了～”她说。
我暗自觉得好笑，这女人，人前人后也差太多了吧！
“笑个头啊！安生待会玩手机，表打扰哀家休闲！”说着一个抱枕就砸过来了。
我差点儿喝呛，猛烈的咳了几声。
“哎呀呀，我的小抱枕啊，姐姐不应该扔你的呀～”她反而去捡她的抱枕，对着抱枕自言自语。
捞起抱枕，拖着拖鞋去了阳台。
我过去时，她正蹲在地上，看地上的几盆白色的小花。貌似是多肉？旁边一盆栀子花一盆茉莉，让整个阳台充满隐隐的清香。
“看什么呢”我踢她的鞋。
“哎别动，我在想这个蓝蓝上次啥时候浇水的？”
“你干嘛有窗台不放放地上啊？”我问，看着她这么蹲着，实在是累。
“它新来的，正在服盆期，不能见太阳，得先让它适应下环境，你不懂。”
“这两盆开花的挺好啊！”我说。
“嗯，我喜欢这种木本植物，感觉它们能生长出岁月。我都种死很多盆了，这俩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不容易啊！”
“坐吧！”她招呼我，又用抹布把椅子擦了一下。挂抹布的时候，顺便把挂着的内衣往其他衣服了藏了藏，我只当做没看见，坐下来喝雪碧。望着窗外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
“你放这么两个红色的吧椅在这里，很占地方啊，又不实用。”
“很贵的，我刚买的。”她苦笑着摇摇头，满满的忧伤溢出来。“在我少年的时候，就希望自己能有这样一个阳台，木质的窗台，红色的吧椅，窗外下着雨，黄昏的时候，听雨砸在玻璃上…”她轻轻敲着木质的窗台，突然就僵住了，“我那时候小，我有这个愿望的时候还不知道，还要有一个附加条件，我想有两个人。你看，我买了两个吧椅。”她看向我，眼睛里分明闪着泪花。
“行了你该走了，磨磨唧唧的，赶紧走！”说着把我从椅子上拉下来，拖着就往外走。
“哎哎哎，你别动手啊，我自己会走。”我一手拿手机，一手拎雪碧，甚是狼狈。
“你看，晚点了，多收留我一会儿呗？”我手机对着她晃。“你不能忍心让我去那么早在候车室待三个小时吧？”
她松手，默不作声了。失落的情绪蔓延开。我后悔了，还不如早点儿走呢！
“得，弄点儿东西吃吧！”她振作起来，貌似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你还会做饭啊？”我吃惊到。
“这么多年了，总不能饿死自己吧？”一边说着，走进厨房去。
我跟进去，看到一水大红色的厨具。“哟，你这是打算结婚的时候用啊！”
“性别符号懂不懂？哀家就是喜欢大红色咋了，喜庆！”
“喜庆喜庆。”我乖乖退出来，把玻璃推拉门关上，坐沙发上玩手机。
不一会儿，她大喊“好了，来端饭！”
“这么快？”我小跑过去，看到两碗炸酱面，毫不客气的端了比较多的那碗，走客厅里去。她摘了围裙跟着出来。
把碗放茶几上，发现这碗面卖相还挺不错，热腾腾的面，上面铺了黄瓜丝和胡萝卜丝，切得细细的很均匀。一种肉加黄豆的酱，还加了个茶叶蛋，看着就很有食欲。
我挑起来就吃，边吃边问：“你就用面条打发我啊！我这马上要远行的人了，你怎么着也得弄个满汉全席啊！”
“吃你的吧，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你刀功不错嘛，切这么细。”
“原来的时候压力大，喜欢切东西减压。”
“把老板当菜切呀？”
“对啊对啊，就你机灵，吃你的吧！”
“这个酱不错哎，香，哪里买的？”
“过年的时候我姥姥专门给我留的，非卖品，买不着的。”
“哎，这个鸡蛋不错哎，挺入味，哪里买的？”
“酱油泡的，你少废话了，赶紧吃完走人。”
“看你吧，至于的嘛！”毕竟女孩子用的碗，就是小，很快就吃完了。
“锅里还有没？”我问。
“没了。”
“你招待客人也不多做点儿啊！”我不满到。
“冰箱里有馒头。不敢多做啊，吃不完得吃好几天，所以宁可不够吃饿着，还能减肥。”
“得，依然感谢你的款待，至少没给我吃外卖地沟油啊！”
“您老别多想，点外卖可贵了您不知道吗？行了，你走不走，不走去洗碗。”
我无可奈何，收拾起俩碗拿去洗。
很快就搞定了。等我回来，看到她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发呆。
“想什么呢你？”
“噢，没什么？”她抬头望我，我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的迷茫。
“你这是发愁啥呢？”我抽出一张纸巾擦手，问。
“你看，我的房子。”她环顾四周。“这是我少年时代的梦想，拥有自己的房子。有个木质的窗台，红色吧椅，投影和茉莉花。现在我都有了，而我现在才知道，女人想要的房子不是只有房子。她们默认了这个房子里有另一个人。看雨的时候，有个人在房里睡觉；看书的时候，有个人在打游戏；看花的时候，有个人在看电视。这个存在感很低的人是存在的，而我一直忽略了。我竟然一直觉得我不需要人陪。我可以自己买房，自己开车，自己工作自己修灯泡，我以为我不需要人陪。我居然以为自己不需要人陪…”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下去“我追求我想要的生活，拼尽全力。我拥有了一部分，并且我还保持着最初的纯真，热爱生活，喜欢种花看书看星星。噢对，看星星，我还需要买个天文望远镜放阳台上。这些是我凭努力可以得到的，但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不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我可以自己生活，但我不愿意那样。我不能自己生个孩子，你知道，买个精子在中国又不现实。难道我要更改我的整个人生计划让自己移民海外吗？那太大动干戈了。当然，我也可以收养一个孩子，但我还是想要自己的孩子。我觉得我的一些基因挺好的。”
她羞涩的笑笑，低下头去，接着说“『岁月不饶人』尤其是在女人生孩子这件事上。我现在这个年纪了，而我不知道我等的人究竟会不会来。我甚至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人…所以我焦虑不安…”
她不说话了，呆呆的坐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想，我可以试试。”我鼓起勇气说。
“什么？”
“也许我就是你要等的人。”我轻声坚定地说。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跟你说这个不是这意思，总之就是你误会了。”
“我是认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我。”
“不不不，不是你，你该走了。”
“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不好！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什么都没听到哈！你该走了哈！”
“你就不考虑一下再回答吗？”
“确实不是你，我非常清楚。虽然我不知道我等的人在哪里，但我知道那肯定不是你。我们就是朋友，仅仅朋友而已，没有任何发展的余地。”她坚定的没有任何表情了。
我知道了，她所诉说的孤单，不是谁自告奋勇，就可以陪得了的。
我走出这个女人的房子，轻轻地关上了门。拿手机翻出车票信息，我想我错过了这趟车。
慕枫的短篇小说
2018-3-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