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时,我还有一个遗憾没有弥补——其实遗憾还有很多,但只有这个遗憾可以当时弥补。
我从小就没有运动细胞,每次开运动会都是观众。看到健将们冲过终点,全场欢呼雷动,我只能满怀关切地上前问一句“没事吧?”所以我下决心,一定要在高中毕业前作为运动员参加一次运动会。这个决心一直下到高三,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问老师,还有哪个项目没人报?老师说,三千米没人。很明显,现在有人了。我跟老师说,运动会距现在还有一个月,为了给班级争得荣誉,我打算从今天开始训练!早自习可不可以不上?老师支持了我的决定。
一个月的苦练成效卓见,我感到自己就是一台吃肉的马达。但我知道,跟健将们相比,取得名次是不可能的,我想要的只是观众的欢呼。我的战术是,前三圈领跑,后面就无所谓了。
站在起跑线上,我瞥视身旁的健将们,心想对不住了,你们的节奏将被我打乱。发令枪响,我箭一般飞出。靠,居然有两个贱人比我还快,我只有改变计划,领跑两圈好了,我开始加速。可是前面两个贱人根本不给我机会,他们难道也不想拿成绩了吗?
即便如此,我仍然得到了同学们的欢呼。第一圈是鼓励性质的欢呼,当看到我第二圈仍然排在第三名时,能听得出他们的欢呼是真诚的,直到第三圈……我感觉到自己是在跟一群骡子赛跑,原来那两个贱人只是正常速度而已,后来他们越跑越快。仿佛我的两条胳膊在前面挥舞,胳膊又带动躯干,躯干拖着双腿在移动,终点似乎有西藏那么远。
一头又一头骡子从我身边奔腾而过,我貌似又变成观众了,只是座位搬到了跑道上。天好像越来越黑,身体的痛苦却不再增加,我觉得自己可以坚持完全程,还有两圈。
骡子们开始加速了,我下意识也加速,其实只是胳膊摆动幅度大了一些。终点带被拉起来,准备迎接冠军的冲击。冠军在震天的呐喊中冲线,终点处有专门的志愿者搀扶运动员。我是第六个冲过终点线的,志愿者已经张开双臂准备扶我。我大喊一声:“闪开!我还有一圈!”
同学们终于不用满场找我了,全场的目光都投射到我一个人身上,让我想起了放大镜下被阳光炙烤的蚂蚁。终点带再次被拉起,这次没有人跟我抢了,我像冠军一样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