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梦

武侠梦

   半截没有熄灭的烟头,孤独地躺在烟灰缸外,默默地注视者它那些尸骨未寒的兄弟,吮吸着最后的烟火,来致敬曾经的岁月。我可不想观看这史诗般的故事残酷的结尾,因为回忆有很多事要做,而童年时代那支落在原始森林的烟头,更能让我感受到孤胆英雄的悲壮。

他趁着晨光微露出发,腰间别着困苦年代一起相伴走过来的锄头,哼着红彤彤的曲子走向那片被其他采药人翻遍的原始森林,可是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锄头亮铮铮的眼力,总会有一些深埋地底的根茎不甘寂寞,会在露水和朝阳诱惑下,冲破头顶的淤泥,不惮于无数草药人锄头留下的致命气息,在新鲜的表土中露出头来,向邻居们宣誓自己的重生,向身边的杂草显示贵族的领地。即使放眼望去,都是同伴冰凉的枝叶,昂着头的低矮灌木从来不屑于安慰脚下的邻居。这株药材还是笔直地破土而出,展开羽毛般柔软的七片叶子,向着树叶肢解的破碎蓝天绽放了自己的花朵,火红地燃烧着,等待着,保持着这个姿势向什么在致敬。

他的锄头终于发出了杀戮的气息,最后的七月一枝花在颤抖,绝望的恐惧带来极度的兴奋,死亡的通告让它忘记了自己是一株不会跳舞的植物。“去你妈的吧,我要跳,谁说我不会跳舞”。他就这样挥舞着锄头,掘开了最后一片有宝藏的土地,眼睁睁地看着药材跳着诡异的舞蹈跑远,碧油油的七片叶子顶着火一般的花朵,在雾中冒起青烟。

因为那一场火灾,村里唯一的小学停课三天,谁也不会冒险走过那段烧焦的滚石的山路去学校的破屋子学什么一加一等于二,而且火灾过后,大城市的非典就来到了这个小山村,我对于非典的映像,就是村里的音乐数学自然老师每天三次来我家帮我量体温,还有黑白电视机上那些穿着大白褂子戴着口罩被隔离的医生,黑白电视的画面让人很不舒服,即使音量调到最大,也冲不破无色彩带来的沉闷阴郁,让整个新闻时间变得恐怖,白纸黑字带给我的感觉,有时候也是如此,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爷爷从来没有讲起过那场森林大火,锄头斜倚在黄泥剥落的墙角慢慢生锈,一场暴雨后突然消失,天晴了,我背着木柴和粮食,去乡里上中学,十三岁是一个很尴尬又很神奇的年龄,有一次我蹲在学校的大土场上玩玻璃球,一个小子递给我一个很好看的纸张叠成的千纸鹤,威胁我过去交给某个女生,我用袖子擦干人中穴上的鼻涕,提高屁股上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补丁”的裤子直到腰部以上,又使劲扯了扯自己宽大而衣角自然卷起的白衬衫,遮住裤子裆部的杰作,屏住呼吸走到她背后,她长长的马尾像五月将要成熟的麦秸秆,高高飘在浅绿色运动衣和瘦弱的肩胛骨构建起来的背部,而我的使命不允许我再作更多的思考,隔开冬天重重的冷雾,仍然能够看到我身后那小子孤独而可恶的身影,这时候我的右手已经触碰到她的左肩膀,右手与泥土亲密接触过得样子实在不堪,把这样一只手放在一个十四岁少女的肩上会是怎样一种画面我过后也仔细想过,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如果我当时能坏坏的在她嫩白的脸蛋上抹上右手的泥土,惹引她抛开矜持来追赶我,而不是把那只叠的很丑的千纸鹤塞到她手中后默默回到原地玩我的右手玻璃球,也许所有故事都会重写,毕竟十三岁的我,能够做出一些改变未来的事。

那些我赢得的玻璃球实在是太漂亮了,我对他们在颜色,新旧,手感,内部结构,得来途径,转手次数等方面做了详细分类,在街上的零食店找来大小不同的盒子,把我的战利品分类装好,周末的时候我把它们带回家,送给村子里的傻子,傻子其实并不傻,只不过在此之前,他没有玻璃球,就在竹林外的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磨自己捡来小石子,把他们磨圆,磨成玻璃球一样的形状,在我每次回家的时候送给我。投桃报李,礼尚往来,我自己有了出息,赢得的玻璃球当然要给他,可是当我把那满满一大盒有分量的宝贝递给他的瞬间,我就后悔了,至少应该把最好看的那几颗留下的,看到他惊喜若狂的表情我很沮丧,就约他一起去打鸟,把他给我的小石头远远发射出去,又劝他借我几颗用,他当然没有那些小石子了,我说那我们用玻璃球吧,他说好,于是顺利打开他抱着的盒子,挑出我认为最漂亮的几颗装进口袋,出于良心上的不安,我把自己的弹弓借他用几天,并且教他打鸟的瞄准技巧,几天后傻子提了好多风干的鸟肉来我家,我们在竹林边的土坎上掘出一个简单的灶,偷来家里唯一的不锈钢盆,随手捡来枯萎的野棉花和桃树枝,吃了一顿颇有味道的鸟肉火锅,喝完汤后,他把弹弓还给我,又给我一个新的烤干的弹弓木叉,握把和两个分叉已经被他精心磨得很有手感,我在以前上小学的山路上见过这个没有被烧焦的原型树枝,那棵树长在一处烧焦的凸出在悬崖边的石头缝里,傻子说他把我的弹弓叉用弯了,给我一个新的。

那年寒假之后,大概父亲觉得我这样的性格能够学有所成,而毅然抛弃彪悍淳朴的乡土民风给我转学到27公里外的镇中学,我在那里的确很用功,也受到过几次某某哥的殴打和警告,我虽然内心害怕,但每次的约架我从不会缺席,在打不过他们人多势众的客观现实下,我以单枪匹马的姿态获得内心的胜利,我的头部和脸部在我绝妙的保护下,从来不会被那些三脚猫的末流功夫打伤,每次我从地上爬起来,怕怕身上的泥土,摸摸自己裸露在外的身体没有明显的伤痕时,内心的喜悦是无法言说的,在这种喜悦的激励下,我可以在接下来的两周内攒钱买一本武侠小说,深夜数学公式再次胜利的时候,我就看看孤胆的武侠英雄如何逆势而行,想着他们“纵千万人吾往矣”的潇洒姿态酣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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