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此言圣人善入尘劳,过化存神之妙也。
辙迹,犹言痕迹。世人皆以人我对待,动与物竞,彼此不忘,故有痕迹。圣人虚己游世,不与物忤,任物之自然,所谓“忘于物者,物亦忘之”,彼此兼忘。此行之善者,故无辙迹。
瑕谪,谓是非辨别,指瑕谪疵之意。圣人无意、必、固、我,因人之言。然然,不然不然,可可,不可不可,未尝坚白同异。此言之善者,故无瑕谪。
筹策,谓揣摩进退,算计得失利害之意。圣人无心御世,迫不得已而后应,曾无得失之心。然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此计之善者,故不用筹策。
关键,闭门之具,犹言机关也。世人以巧设机关,笼罗一世,将谓机密而不可破,殊不知能设之,亦有能破之者。历观古之机诈相尚之士,造为胜负者,皆可破者也。唯圣人忘机待物,在宥群生,然以道为密,不设网罗,而物无所逃。此闭之善者,所谓“天下莫能破”,故无关键而不可开。
绳约,谓系属之意。世人有心施恩,要以结属人心,殊不知有可属,亦有可解。然有心之德,使人虽感而易忘,所谓“贼莫大于德有心”。圣人大仁不仁,利泽施乎一世,而不为己功,且无望报之心,故使人终古怀之而不忘。此结之善者,故无绳约而不可解。
是以圣人处世,无不可化之人,有教无类,故无弃人;无不可为之事,物各有理,故无弃物。物,犹事也。如此应用,初无难者,不过承其本明,因之以通其蔽耳,故曰“袭明”。袭,承也,犹因也。《庄子》庖丁游刃解牛,因其固然,动刀甚微,划然已解,意出于此。观留侯蹑足附耳,因偶语而乞封,借四皓而定汉,以得老氏之用。故其因事处事,如此之妙,可谓善救者也。其他孰能与之。
故世之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由其饰智矜愚,修身明污,故皆知师之可贵;择类而教,乐得而育,故皆知资之可爱。若夫圣人为举世师保,而不知其师之可贵;化育亿兆,而不知其资之可爱。
所谓“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忘己难”,此虽在智者,犹太迷而不知,况浅识乎?斯所过者化,所存者神,是谓要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