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四周响起了各种声音,人们都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开始了新的一天。
牛家的婆婆牛氏,一大早起来,很痛快地把家里的各种东西放在哪里一一指给李瑞暄看,然后甩手回了东屋,直到李瑞暄做好了早饭才出来。
牛家平也在闻到了饭菜香味儿时,起来洗漱,然后坐在饭桌前,笑眯眯地盯着忙来忙去的李瑞暄,嘴里说着:“娶了媳妇真好!我媳妇儿真能干!我可真是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李瑞暄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微红着脸小声说:“你别瞎夸了,让人听到多难为情啊!”
牛家平乐了:“呵呵,你怕啥,我在自己家里夸自己媳妇,有啥难为情的?”看到李瑞暄羞涩的样子,他继续笑着说:“咱家里没外人,你用不着害臊。”
李瑞暄的脸色越来越红,心里却是有一些甜蜜的感觉。
东屋的房门“吱呀”一声响,牛氏领着女儿牛家安走了出来,直接坐到了饭桌旁,等着李瑞暄给盛饭。
这是李瑞暄第一次见到小姑子牛家安。
只见她中等身材,容貌和牛家平有几分相似,肤色偏暗,眼睛不大却挺有神。高鼻梁,菱形嘴,留着齐眉的刘海儿,一条大辫子在胸前垂下。她穿着整洁的细棉布碎花夹袄,耳朵上戴着一副银耳环,手腕上戴着一副银手镯。
李瑞暄悄悄打量着小姑子的时候,牛家安也直眉愣眼地盯着新嫂子看。
牛家安看见新嫂子身穿大红色的绸子嫁衣,做饭都没有换掉。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精美的玉簪,耳朵上戴着一副明晃晃的金耳环,手腕上戴着一副更加抢眼的金手镯。
她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地盯着李瑞暄,发现她的容貌也就那样。眼睛不大,鼻子一般,嘴巴一般,就是皮肤有点白净,头发有点黑亮。个子有点高,也不算太高。
姑嫂俩初次见面,互相打量、观察的时候,关注点有着明显的不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们完全不是同类人。
新婚头两天,牛校长在家休婚假。李瑞暄完全承担了牛家的所有家务活。因为人口的确简单,牛家的家务活儿较之于李家,减少了不是一点半点,李瑞暄驾轻就熟,每每轻松自如地就做完了。
第三天回门,牛家平对李瑞暄说:“咱娘一个人把我和妹妹拉扯大,吃了不少苦,也非常节俭。咱不能让她老人家不高兴。”
李瑞暄对丈夫突如其来地说这些,有点摸不着头脑。牛家平随后的行动,为他的话做了直接的注解。
牛家平领着李瑞暄走出牛家院子,一直走到大街上,牛家平才找了一辆马车,夫妻俩一起坐着马车回到李家院子。这样可以节省几个铜板,同时又不让牛氏看见他们坐车而心疼钱。
李瑞暄心里有点怪怪的不适应。但想到婆婆家孤儿寡母的一路走来,也确实不容易,自己已经是牛家的人了,就应该照着牛家的规矩来,心里也就平衡了。
在李家吃完晚饭,带着李家给的大包小包礼物,坐着李家安排好的马车,喝了几杯小酒的牛家平有点醉醺醺,心里美滋滋地和李瑞暄一起在暮色苍茫中回到了牛家。
大门一响,牛家安就冲到门口。她看见停在门口的马车,立刻不高兴地嚷嚷:“你们也真是的,直接坐着马车回家,这得花多少钱啊!”
牛家平觉得被拂了面子,打着酒嗝,语气不佳地说:“嗝,呃,你懂啥?这么老些东西,不坐马车怎么拿回来?”
牛家安听说老多东西,顾不上继续和兄长争辩,两眼放光地直往车上看。
李瑞暄小声却清晰地说:“马车是我娘家给安排的,我们没花钱。”
牛家安不屑地瞥了李瑞暄一眼,伸手抓起两个包袱,转身走进了屋子。
牛家平和李瑞暄拿着余下的包袱,一起走进了东屋。
李瑞暄进门给婆婆牛氏行礼,客客气气地对端坐在炕头的婆婆说:“娘,我们回来了。”
牛家平则是直接抬腿坐在了炕上,随手扯了扯衣领,略带醉意地说:“好渴啊,小妹倒杯水来吧。”
牛家安一扭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大为不满地回嘴说:“哼,就知道指使我,你不是有老婆了吗?”说着,她手里没有停下来拆开包裹的动作,根本没有去倒水的意思。
牛氏略带不满地看着李瑞暄,意有所指地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嗯哼,咳咳。”
李瑞暄忽然醒悟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去给丈夫倒水了。
看着李瑞暄走出房门,牛氏满脸关切地问儿子:“儿啊,今天去你丈母娘家还好吗?怎么看着你很累的样子啊?”
牛家平带着几分醉意摆摆手,颇为得意地说:“我一个校长,去到他们商户人家,他们能不敬着我?”说着,又兀自吃吃笑起来:“嘻嘻,我就是稍微多喝了几杯酒,没啥事儿。”
牛家安在一旁努力拆着大小包袱,嘴里说着:“看来这李家还是有几个钱的,这些东西—”话没说完,就看见李瑞暄走过来,她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李瑞暄端着一杯水走进房门,抬眼看见牛家安拆开、摊了满炕的东西,眉头不禁微微皱了皱。
她忽然发现牛家安在拆自己的私人物件,赶紧把水杯直接塞到丈夫手中,嘴上直接制止道:“妹妹,那是我的东西,不是礼物。”
牛家安手上一顿,看着李瑞暄不悦的神情,和哥哥不在意的样子,以及母亲略带暗示的表情,心中不由地莫名火起,随手把包袱一摔,嘴里说着:“啥破烂东西,谁稀罕啊!”
牛家安心里不爽,手上的动作也完全没有控制,李瑞暄的东西直接越过炕沿,滚到了地上。
“家安,过分了哈!”看到新媳妇脸上的不愉之色,牛家平觉得自己应该维护一下自己妻子的脸面,不轻不重地开口说了一句。
牛氏不动声色,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家安,别淘气。”
牛家安扭转脸,一副大家都对不起她的样子,嘴里碎碎叨叨地嘀咕着:“你们都说我,你们都护着外人,你们都不要我了!”
李瑞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知道这位小姑子比自己小不了几岁,而且已经是说了人家的人。她却万万没想到,这位小姑子行事说话是这副德行,而丈夫和婆婆好像并不在意?或者说,习以为常?
牛家平看到妻子脸上的惊愕,觉得自己的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声音有些严厉地呵斥道:“家安,适可而止!”
因为身为校长多少积攒了些威严,更重要的是,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有出息的男子,牛家平的话在牛家,还是很有分量的。
牛家安瘪瘪嘴,满腹委屈地瞪着李瑞暄,倒是安静下来了。
李瑞暄强忍着自己心里的不舒服,默默地低头、弯腰,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牛氏心里升起对儿媳妇的不喜,认为她进门不几天,就弄得自己一向和睦相处的一双儿女起了冲突。
李瑞暄无缘无故地被婆婆记恨,真是一个大写的“冤”字。好在她完全不知道婆婆心里想着啥,否则,以她的泼辣和火爆脾气,真不知道会发生点啥状况。
小两口回到西屋,牛家平立刻七手八脚地脱了衣服,随手一扔,然后四仰八叉地躺下,毫无半点儿文化人的斯文儒雅气质。
李瑞暄心潮涌动,并没有注意到牛家平的行为。她打开自己陪嫁过来的红漆樟木箱,感觉有点不对劲儿,箱子里的东西好像被翻动过了。
她拿出雕花的梳妆盒,百分之百地确定,有人翻动过自己的东西。为了不在心里存疑惑,她推推迷迷糊糊躺着的丈夫,轻声问:“你今天动了我的箱子里的东西吗?”
牛家平不耐烦地挥开妻子的手,满嘴酒气地怼道:“切,我动你的东西干啥?”翻个身,又嘀咕道:“老娘们家的东西,有啥宝贝呢?”紧接着就发出阵阵鼾声。
李瑞暄多了个心眼,从此以后把自己的箱子和梳妆盒都上了锁,两把小小的铜钥匙从来不离身。
牛家安有一次不小心说漏嘴,在吃饭的时候讥讽地说:“有啥了不起的宝贝,在家里还上锁?这是把我们都当贼防呢。”
牛家平平时完全不理家里的事情,包括基本上不关心李瑞暄在家里的生存状态。他闻言很意外,茫然不知地问:“上锁?防贼?啥意思?”
李瑞暄对小姑子的话置若罔闻,默默无言,不置可否。
小姑子惦记嫂子的嫁妆,还趁人不在时,偷偷翻动人家的东西,怎么都是不能拿到桌面上说的丢脸事儿。牛氏可不敢让自诩文化人的儿子知道真相。
她不赞同地轻轻瞪了女儿一眼,语含警告地说:“家安不要瞎说八道。”
牛家安知道自己露馅儿了。她不反省自己,反而沉下脸,一脸官司,但终究闭上了嘴。
星移斗转,日月更替,转眼就是隆冬过去,春暖花开。
几个月下来,牛家三口人对这个能干的新媳妇还是颇为满意的。
他们每天都能按时吃到热饭热菜,衣服随手扔进洗衣盆里,第二天就洗好了。家里的地面、桌上、炕上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让人感觉很舒服。尤其是整个冬季,牛氏母女俩再也没有接触过冰凉的冷水了,真是太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