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对联的兴趣是从小养成的,可以说是受很有学问的父亲的影响。我父亲从小读过半年私塾,私塾是我爷爷执教,可想而知,我父亲读书前就认识很多字了,就像《红楼梦》中描写的一些公子哥儿,他们并非全是人们眼中所见的纨袴子弟,他们上学前就认识二三千个日常用字。但我父亲毕竟不是富家公子哥儿,只不过是乡村里的一个遭逢乱世而考不了(已经废除科考)半个秀才的,靠给村中儿童授课解惑生活的宿儒的儿子,他不可能无忧无虑地在私塾里读书,当然说他不留恋读书是假的,但他不得不辍学,他去帮大户人家放牛,那年他才十三岁。“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正是我父亲那时的真实写照。
我父亲从小虽然只读了半年私塾,但他后来投牛鞭而从戎时,于驰骋沙场叱咤风云之余,仍不忘孜孜求学,读书不断,后来还被上边派到无锡干.部速成中学读书。那时教他们读书的都是从对面阵营里投诚过来的将帅,他们曾经在沙场上兵戎相见,而今却在课堂上教学相长,虽然貌似滑稽,其实倒也相处和谐。有些师生遇见时还谈笑风生,时常调侃,有些人还擂对方一拳:“你这个傻大个,那时打的我丢盔弃甲,无处遁形,而今落到我手里,考试考不好,剥你三层皮!”对方也向老师赔礼道歉:“君子不提当年勇,那时各为其主,不得不把老师往那啥里打,哈哈,现在还望老师多多提携和指教!”
那些投诚过来的将帅不可小觑,学问渊博着呢,他们大多数是从黄.埔出来的,有些还在欧.美留过学(譬如我父亲的班主任杜.聿.明将军),这真的不同于我上中学时的教我数学的体育老师(高中毕业临时急调来做老师)的,因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父亲那时经过这些饱学之士的熏陶和调教,他的文化水平简直是不要太高。我父亲写的文章不错,可惜那时对文学创作不太重视,一个下放到农村的转业干.部写出来的东东,更不可能得到那些眼睛长在额头上的骚人墨客的重视。我父亲尤其擅长写对子,可惜我父亲的这种天赋异禀我没有能传承过来,但是我把我父亲写的对子和他说的对对子的故事都镌刻在心里。刻骨铭心,印象很深刻,是不会轻易就能忘记的。
我父亲曾经写过一副自己从古文里搜集现成句子凑起来的对联。对联是这样写的: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何处无清风明月良辰美景
你看,此地有对何处无,崇山峻岭对清风明月,茂林修竹对良辰美景。
我父亲不知还从哪里看见过一个对子,至今无人能对。对子曰:
弓虽强怎奈石更硬
这个对子好有趣,是拆字组字对,而且上下意思很明确,语言也很通。你看,弓跟虽组合起来就是强,石跟更组合起来就是硬,意思是,弓箭虽然够力量强大,但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比它还要硬的石头呢?我父亲试写一对子对上:竹前箭可射山石岩。他用的是李广射石“平明寻白羽, 没在石棱中”的典故。竹跟前组成箭字,山下石可看成是岩字。
记得我父亲说过一个名叫解缙的解学士的故事,很好玩。话说有一家人家母亲贺八十大寿,儿子们便给她办祝寿盛典,他们就请解学士来题祝寿联。解学士略一沉吟,就写出如下一句话:这个女人不是人。这一写不得了,一片哗然,惹得虎背熊腰的儿子们怒发冲冠,只是碍于礼仪,没有立马如岩浆喷发似的爆发出来。解学士冰雪聪明,哪能看不出来,他紧接着写出下面的话: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尘。这一来立马是“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但解学士写出下面的话又让八旬老奶奶的儿子们哭笑不得了:生的儿子都是贼。正当他们忍无可忍之时,解学士紧接着的一联简直是石破天惊,令人如坐春风,又如六月天喝了一碗雪化水,简直是不要太爽啊。他写道:偷来瑶池仙桃献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