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国库的户部郎中刘成治一看就是个精明之人,圆圆的脸蛋,扁平的鼻子,一双眼睛骨碌碌直转,十分灵动。
别看此人其貌不扬,但却是正儿八经进士出身,又有在地方任知县的经历,还到国子监当过助教,后累升至南京户部郎中这样的实权位置,在明朝官场上绝对属于前途远大那一类人物。
崇祯一路听刘成治介绍国库管理情况,并实地查看物质和帐目。
崇祯对经济财务管理乃是内行,见南京国库管理得井井有条,不由十分满意,暗暗点头。
“高阁老,现在国库中仅余几十万两白银,眼看就要见底,卿家这户部大臣不好当啊。”
崇祯语带戏虐的对高弘图说。
高弘图这段时日常伴崇祯左右,对崇祯的性情已经有所适应和了解,当下也无惶恐之意,同样以开玩笑的语气,指指自己花白的头发,道:“老臣为了这钱粮之事,每日不知要愁白多少头发。陛下如果体谅老臣,这银子就省着点花吧。”
“哈哈哈哈”
崇祯大笑,道:“堂堂中华上国,如何能小家子气,这钱非但不能省着花,反而需要更加大笔的投入国家建设中去,这个国家才能获得生机与活力。”
高弘图无语。大笔投入?银子都快花光了,怎么去大笔投入?
崇祯转而对刘成治道:“刘卿家做事干练,将国库管理得井井有条,朕很欣赏。朕欲在户部下设税务总局,总管天下税务,现任命刘卿家为税务大臣,绶三品文官衔。”
这对刘成治来说真是喜从天降,崇祯改革官制后,一品文官只有丞相一人,内阁大臣高弘图等为二品,三品就是除阁臣之外的各部尚书大臣。也就是说,刘成治绶了三品文官衔,那可就是一举成为国家的大臣,进入真正的国家权力中心了啊。这如何让刘成治不喜不自禁?
“谢陛下隆恩!”
刘成治跪地磕头谢恩,脑壳磕在地上梆梆作响。
“除此之外,刘卿家还兼任皇家财务总管,负责管理皇家财务收支。等会刘卿家随朕一同回宫,朕有重要任务交给你办。”
皇家财务总管是什么东东?皇帝内帑不是由内臣管理吗?为何要交给文官?
刘成治一脑袋疑问。
谨身殿,崇祯将一叠名单交给刘成治,刘成治见那长长的名单上罗列着“某某某,一万两,某某某,两万两,某某某,五千两……”,一时不知所以,很是茫然。
“这份名单是朕的借款名录,如今国事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奈何国库空虚,又不能提高税赋加重百姓负担,而士绅官宦资财甚多,只好由朕厚着脸皮向他们借些来用,以度过难关。”
刘成治顿感压力山大,皇帝这是故技重施啊,以前在北京时要百官助饷未能成功,现在南京就能借到银子?这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要从士绅官宦那里借出银子只怕不易,而且圣上借银子,只怕有失体统。”
刘成治期期艾艾的说。
“朕也是迫不得已,卿家只管去借就是。朕明明白白借钱,而且签字画押盖印,达官贵人们还怕朕赖账不成?并且朕也不白借,全部都给百分之十的年息,这可是绝对的高息啊,同时这是以国家和朕的信誉作保,绝对保证资金安全。”
崇祯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崇祯两世为人,对人性可谓洞若观火,他非常清楚若只是泛泛要求有钱人捐款,效果肯定差强人意,但如果采取购买国债形式,让出钱人有利可图,再加一点威逼利诱,不信那些有钱人不乖乖把钱拿出来。明朝社会优待士绅官僚,沉淀在民间的财富绝对是海量,可惜这些地主老财官僚资本宁可把那些海量的金银财宝埋在地下生霉,也不愿意拿出来参与社会流通,增加经济活力。逼得崇祯只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要把这地下的财富给激活了,为建设国家做贡献。
刘成治仍是一脸犹豫,道:“臣……臣只担心若跟之前北京助饷一样捐不到钱,有损陛下威信。”
崇祯胸有成竹,道:“不用担心,此次朕吸取了上回教训,做了万全准备,把士绅官宦的家底摸了个清楚方才出的手。而且此次借款,朕会命锦衣卫全力协助卿家,卿家只管放手去做。”
安排锦衣卫协助借款?!这到底是借还是抢?刘成治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看看崇祯脸上渐现不豫之色,刘成治没敢再说什么,硬着头皮领了旨。
盛京,靼子皇宫,笃恭殿。
面目清秀、双眼无神、只有六岁的福临身着靼子皇帝盛装,高踞大大的龙椅之上,更加显得他身形渺小。
“睿亲王,朕今拜亲王为大将军,令亲王统大军南下,扫灭李自成贼寇,夺取天下。”
福临稚嫩的童音在大殿中响起,一字一句,竟也有那么几分威严,可见权力这东西确实神奇,即使六岁稚童在权力光环的笼罩下,也能迸发出那么一点儿王八之气。
“臣必不负圣命,扫灭南朝贼寇,一统天下!”
多尔衮身披金色铠甲,头盔顶着一根似避雷针般的高高缵枪,跪地大声领旨,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气势十足。
福临在一旁太监的帮助下从高高的龙椅上跳下,有些吃力地从一旁太监手里举着的金色托盘里拿起一枚沉甸甸的铜制镶金大将军敕印,按预演程序将那敕印赐给多尔衮。
辽东,多尔衮率领满、蒙、汉八旗主力,以及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三支汉奸部队,共计一十八万,气势汹汹南下。与过去三十年无数次南下不同,这次野蛮人们是怀着入主中原的伟大梦想而去的。
李自成率兵十五万,号称三十万,兵临天津城下。
天津这座要津重镇的高峨坚固倒不让李自成意外,意外的是一路行来天津城外坚壁清野的彻底程度,这恐怕是李自成十五年流寇生涯所仅见。
一路行来,竟然没有见到一个百姓或流民,粮食不用说了,就是所有的房舍也被拆得干干净净,连一砖一瓦一木都不留下,田里春耕播下尚未成熟的稻谷庄稼也被扯了个一干二净,如此彻底,如此决绝,似乎都在宣示着天津这座城池坚决的抵抗意志和可怖的组织能力。
“这个守将王晋名不见经传,想不到竟是个人物。”
李自成骑着他那匹杂色大马,遥望远处天津城池,对这座严阵以待城池的守将颇有欣赏之意。
“哼,谅他小小一座天津,如何能敌我百战强军?竟敢闭城相抗,真是不识时务,不自量力。”
一旁的大胡子刘宗敏很是不屑。
一个身形胖大的闯将在十数骑护卫下,在城头城外万众瞩目下,奔驰到离城数百步远,在弓箭射程之外勒马立定。
“城上的人听着,我大顺天军三十万到此,限城中守军立即开城投降,可免一死,否则破城后屠戮三日,鸡犬不留!”
胖子声若洪钟,虽隔了数百步,城头仍听得清楚。
李伟安面无表情地盯着城下那个胖子喊话,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都瞄准了吗?”
李伟安的声音带着杀气。
“已就绪!”
“已就绪!”
城头的八副重弩机位上的弩手纷纷报告。
“听我口令——预备……射!”
随着李伟安一声令下,城头“嘣嘣嘣”的弩机声响,八支重弩箭几乎同时脱弦射出,“噗噗噗”,“噔噔噔”,胖子躲避不及,竟被一支又粗又长的弩箭贯穿身体,强大的力量将他胖大的身躯拽翻在地,钉在了地上。
人喊马嘶,胖子的坐骑也中箭倒地,另有离胖子较近的几骑人马受伤。
近段时间王晋组织守军修复军械,进行各种守城演练,重弩射手的准头也通过训练大大进步。
胖子一时未死,被骇人的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口鼻中涌出泊泊鲜血,喉中发出可怖的嗬嗬之声,将染满鲜血的手伸向同伴求救。
城头欢声如雷,城下一片怒骂。
胖子的同伴下马欲救胖子,又听城头弩机声响,又有数骑人马受伤倒地。这些人虽然身着重甲,但根本无法抵御重弩恐怖的杀伤力。
无奈,幸存的人只好抛下死伤者,扯转马头急急催马逃遁,一口气逃出重弩的射程范围才算逃出生天。
“卑鄙!”
李自成气得七窍生烟。
“轰隆隆……轰隆隆……”
李独眼话音未落,就听城头炮声巨响,十数发炮弹直朝他所在方向打来。
炮弹落地,实心炮弹在地上弹跳,冲入闯军阵中,只要挨着碰着,便非死即伤。
幸好炮弹的准头极差,没有一颗炮弹挨着李自成及他身边亲卫,饶是如此也把李独眼惊出一身冷汗。
“不好,这天杀的天津守军有红夷大炮,大哥快快走避!不可以身涉险。”
刘宗敏急声大喊回头一看,只见李独眼不用他提醒,已经在亲卫团团护卫下非常神速地打马后撤。
闯军全军后移,确保离开红夷大炮的射程范围。
天津城头的守军都从未经历过大型战事,见到来势汹汹如同云集的闯军本不免胆寒,这下见到闯军在重弩和大炮面前吃了瘪,碰了一鼻子灰,一时士气大振,欢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