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夏夏,芹子返回了满堂的病房。
“12号,赶紧交费了,再不交就停药了啊!”一个年轻高挑的护士进来催款了,那声音也和人一样的高挑,字字句句犹如拿高跟鞋敲打着人的心尖,还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护士,能不能先用着药,你看他的腿可是刚……”兰花乞求的声音,低声下气,连自己都不相信能说服得了自己。
“不行!”护士拿高跟鞋又敲出了短促的一声,脆生生的,在病房里缭绕,护士却早已飘走。
“天啊,这可咋办?”兰花也不避着满堂,又啜泣起来。
满堂铁青着脸,半晌没有动静。
病房里一片死寂,邻床病人睡着了,陪护的妇女瞅空去了水房洗衣服,一向拥挤杂乱的病房,此刻,却连空气都是停滞的,沉重的。芹子觉得胸口堵的厉害,像有人拿棉花堵着她的嘴,她的鼻,半天喘不上一口气。
她忽然想起,自己出去买刮胡刀时,医院不远处好像有个不大起眼的建筑,门口那白牌子上却醒目地写着“血站。”当时,她看见牌子心就猛跳了几下,现在,她知道她该去做些什么了。
“爸,妈,我出去一下啊!”芹子交代了一声,也不等他们答应,兀自匆匆开门走了。
病房内,依然死寂。
芹子一出医院门,就朝着血站飞奔,她看书时知道,献血是可以换钱的。据说,是营养费,但,也可以救命。
可是,到了血站门口,她又停下了。她从来没有进过这个地方,不知道进去会不会露了马脚,也不知道开口和医生第一句说什么话。不过,她没有犹豫太久,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血站里比医院人少多了,长长的走廊,昏暗,幽长,芹子小心翼翼地往进挪,生怕发出太大的响声,惊扰了别人,也怕吓着自己。
她慢慢看着门牌,想弄清自己应该进哪个房间。这时,有医生从别处过来,看见芹子探头探脑,便询问她干什么,来找谁。
“我……我想……我想献血。”芹子有点胆怯,嗫嚅着,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表明了来意。
“献血?你多大了?看样子你还是个学生,自己身体还没有长成呢,献什么血,这不是开玩笑吗?真是!”医生说话都是居高临下的,芹子很不舒服。不过,她不能放弃这唯一的机会。
“我……我成年了,只是个子低。我想献血,您知道在哪个房间吗?”芹子急急辩解,又赶忙抓住机会询问医生。
“成年了?拿出身份证来我看看!”医生不再废话,直接要证据。
“我……我忘记带了……”芹子明显底气不足。
“户口本也行……”医生穷追不舍。
“……也……也……忘记带了……”芹子节节败退。心中那唯一的希望,已经像过年那堆燃尽的年火,只剩黑乎乎的灰烬,连风吹过,都吹不起一点火星。
“忘带了?是根本没有吧?小小年纪,瞎起哄。快走吧,快走吧!”医生没有问过芹子为啥来献血,只是把她赶了出来。
原来想着很快就能卖血拿钱的芹子,此刻一无所获,顿时连医院都不敢回去了。她怕,怕病房的死寂,怕兰花那没完没了的哭声,更怕满堂那双死盯着天花板的眼睛。
芹子失魂落魄地在血站外面又徘徊了很久,知道再进去也没有用,才死了心。可是,她又能去哪?去哪,才能为爸爸弄来钱?芹子像一只孤独的小兽,在原地打着转,满怀绝望,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后来,天稀稀疏疏地下起了雨,芹子却浑然不觉,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她不知道该求助谁。
两旁的高楼,兀自立着;两旁的行道树,兀自立着;两旁的行人,行色匆匆,兀自走着。谁,都和芹子没有关系。谁,也不知道,医院里有个叫满堂的病人。
雨不大,但芹子头发已经湿了,前额的刘海上已经有水珠滴落,不断敲打着芹子的鼻子,脸颊。不知走了多久,水珠开始变成了细线,顺着芹子的额头,鼻梁,嘴角,缓缓爬着,爬着……
冷不冷,芹子不知道,她只有绝望!诺大的城市啊,她不知道谁才是自己此刻可以求助的亲人。
亲人?
想到这个词,亲人,芹子猛的停住了。她想起了大林。
自从大林走后,芹子听兰花念叨过,自己好像记得妈妈说过大林的按摩店就在市医院附近啊。满堂出事,大家都没有提起大林,他们知道,大林知道也没有用。
现在,芹子能靠得上的人,能想起的人,也只有大林了。她要去找他。
芹子疯了样,在医院附近的店铺开始一家家寻找,只要有写着“按摩”字样的,她都冲进去打探一番。有人不耐烦地告诉她没有大林这个人,有人热心地指点她去哪一片地方寻找更容易找到。
那堆年火里,又泛出了几粒火星,芹子不想让它熄灭。
不知问了多少家,不知跑出了多远,芹子最后还愣是凭着兰花的只言片语,找到了大林所在的按摩店。
当负责人把浑身已经湿透的芹子带到大林工作的房间时,大林还在忙碌着。芹子捂着嘴,在门口悄悄看着很久没有见面的大林,看他闭着眼正在上上下下给一个肥胖的带着粗金项链的男人按着肩膀,按着腰,很卖力,很用心。
芹子的热泪哗哗往下流。
“你干嘛呢?”那个闭着眼的男人不知用什么办法瞟到了芹子。
“我……我找我哥!”芹子,不得不回话。
“芹子?你是芹子?”大林一下子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猛抬起了头。